劉宗敏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
    “額們搶了這麽多州縣，從武昌到東海，從淮安到處州，拿下的官宦、富商、鄉紳不下千人。
    光蘇州織造府的糧倉就搬了三天三夜，繳獲的糧食堆得比南京城牆還高，怎麽可能不夠用？”
    楊大眼歎了口氣，從懷裏掏出一本賬冊，翻開的紙頁上密密麻麻記著數字，歎道：
    “畢竟是60萬張嘴！每日光是軍糧就得消耗兩千石，這還不算戰馬的草料。
    而且，這 60 萬張嘴身後，還有不下二百萬家眷，他們每月領的口糧、布匹、薪柴，加起來比新軍的軍餉還多三成。”
    他指著賬冊上的紅筆批注：“常州的糧倉昨日已空，杭州的存糧最多撐到月底。”
    劉宗敏皺眉：
    “不是說江南富裕嗎？魚米之鄉，怎麽連這點糧米都喂不飽？”
    楊大眼應道：
    “江南雖然富裕……但……就算明廷，也無法用江南糧米供養260多萬嗷嗷待哺的嘴啊。
    臣的意思是，咱們能不能裁軍？
    把那些剛投誠的老弱裁掉一半，或者…… 先停掉一部分家眷的俸祿，等過了這關再說。”
    劉宗敏大力擺手：
    “不行！
    他們是咱大順安軍心的根基！
    當初招兵時怎麽說的？‘跟著闖王有飯吃，家眷不用愁’！現在停了俸祿，那些兵卒還肯賣命？絕對不能動！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
    光頭令已經發出去了，各地那些舉人、秀才、鄉紳，最看重什麽‘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肯定有很多有身份的人拒絕剃頭。
    他們的家產，正好充軍。”
    楊大眼擔心道：“光頭令……可能會引起各地的反抗。”
    劉宗敏哈哈大笑：
    “反抗？那就全殺了！朱元璋起義時，不也是這麽殺的？蒙古人南下滅宋時，不也是這麽殺的？
    大眼啊，不要怕死人！人死的多了，有限的土地就夠用了！”
    他把玩著案上那枚從官宦家搜來的羊脂玉印，忽然想起了什麽，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對了，你現在也是大順數一數二的人物了，跟著額破了揚州、下了常州，手裏握著五萬兵馬，再叫‘大眼’就太寒磣了。”
    劉宗敏說著從袖中摸出一張紙條，扔給楊大眼：
    “額讓顧君恩給你起了個名字，喚作楊秀清。這名字有文氣，配得上你現在的身份。”
    楊大眼撿起紙條，看著上麵 “楊秀清” 三個字，眉頭瞬間擰了起來。他粗黑的手指在紙上戳了戳，甕聲甕氣地說：
    “這個名字……有些太雅了，跟俺這劈柴打漁出身的糙人不搭。能不能換一個？”
    劉宗敏挑了挑眉，往椅背上一靠，笑道：“你想改什麽？”
    “要不，叫楊戩？” 楊大眼挺了挺腰板，眼裏閃著光，“俺聽說那是天界的神將，三隻眼，手持三尖兩刃刀，斬妖除魔，多威武！”
    “啊？和神仙重名？”劉宗敏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你這憨貨，也不怕折了壽數？”
    “這樣威武啊！”
    楊大眼 “啪” 地一拍胸脯：
    “闖王放心，臣擔得起！臣往後定當更賣力氣，幫闖王打下整個江南，掃平那些不服的官紳，保管對得起‘楊戩’這名字！”
    “那好，準了！”劉宗敏沒有糾結此事，他向來覺得名字就是個記號，隻要能打仗，叫什麽都行。
    他話鋒一轉，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壓低聲音問道：
    “那件事…… 準備好了嗎？”
    楊大眼立刻收了笑容，躬身回道：
    “都安排妥當了！”
    他湊近一步，聲音壓得更低：
    “登基的儀仗從蘇州織造府調了最好的料子，繡了五爪金龍的幡旗備了八十麵；掌禮官找了前明的禮部老吏，把登基的流程背得滾瓜爛熟；連鹵簿裏的金瓜、鉞斧、朝天鐙都湊齊了。
    龍袍也製作完畢了，用的是杭州貢緞，縫了七十二顆東珠，下擺繡的山河圖比先帝那件還氣派。
    等拿下南京，闖…… 陛下您三天內就能在奉天殿繼位稱帝，成為大順的開國皇帝！”
    劉宗敏眉頭微蹙，伸手敲了敲他的腦袋：
    “要注意措辭，不是開國皇帝，是大順的第二個皇帝！”
    他望著帳外那麵 “大順” 旗，語氣陡然鄭重：
    “大順是先帝建立的，先帝的榮耀和功績，是誰都不能抹殺的。額繼位，是承先帝的基業，不是另起爐灶。
    你改名的事情，等額登基後，會專門頒布聖旨賜名‘楊戩’。
    到時候昭告天下，讓江南百姓都知道，大順有個神將般的將軍，那樣才更有分量。”
    楊大眼眼睛瞪的大大的，猛地抱拳，鐵甲碰撞聲在帳內炸響，他揚聲高呼：“謝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