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鎮妖錄(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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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鎮妖錄貳)
part o:塔傾劫起
書接上回!
歲月如滔滔的岷江之水,奔流不息,裹挾著這龍虎山上的晨鍾暮鼓、蜀山鎮妖塔的森然靜默,倏忽間竟淌過了四百個寒暑春秋。
這一日,蜀山深處,鎮妖塔那亙古不變的死寂被一道刺耳欲裂的撞擊聲悍然打破。
“轟……隆……”
聲如九天神雷炸響於地肺深處,整座蜀山為之劇烈震顫!棲息於古木上的倦鳥驚惶四散,山石簌簌滾落,密林中蟄伏的野獸發出恐懼的哀鳴。
那巍峨矗立、鎮壓巴蜀氣運四百餘載的鎮妖巨塔,塔身之上,竟憑空炸開一道觸目驚心的巨大裂痕。裂痕自塔腰蜿蜒而上,漆黑如炭墨,深不見底,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爪狠狠撕裂。
裂痕的深處,並非山石土木,而是翻湧著濃鬱得化不開的粘稠黑氣。那黑氣如同活物,瘋狂地自裂口噴湧而出,瞬間便染黑了大半邊的天幕。
無數扭曲怪誕的妖魔虛影尖嘯著、嘶吼著、掙紮著,迫不及待地想要掙脫天幕束縛!淒厲怨毒的嚎叫匯聚成一股毀滅性的音浪,衝擊著山巒大地,也衝擊著所有感應到此地巨變的修道者的神魂。
“不好,鎮妖塔有變。”龍虎山天師府內,當代天師張清雲正在丹室靜坐,陡然心血來潮,麵色劇變,霍然起身。他乃張道陵嫡傳血脈,一身修為已臻化境,此刻卻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令人窒息的凶戾之氣正自蜀山方向衝天而起。
他身形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疾如星火,直射蜀山。緊隨其後的一眾人,皆是龍虎山修為精深的長老、弟子,人人麵色凝重,眼中盡是駭然。
當他們趕到蜀山腳下,眼前的景象已非人間。天空被翻滾的妖雲徹底遮蔽,日月無光,如同永夜降臨。粘稠腥臭的黑雨瓢潑而下,落在地上便騰起嗤嗤白煙,草木觸之即枯,岩石為之蝕穿。曾經清幽的山澗溪流,此刻,已化作翻滾著汙血與碎骨、散發著衝天惡臭的赤紅濁流。
那鎮妖塔的巨大裂痕處,已然成為地獄的泄洪之口!粘稠如墨汁的黑氣,裹挾著數不盡的鬼魅妖物,如同決堤的洪流,洶湧澎湃地向外噴發。
妖物形態萬千,猙獰可怖。有形如巨蜥、鱗甲上流淌著毒涎的魔物,每一步踏下都引得地動山搖;有飄忽不定、僅餘枯骨與磷火的鬼影,所過之處陰風慘慘,生機斷絕;更有無數細如蚊蚋、聚散如黑霧的怨煞之蟲,嗡嗡作響,鑽入生靈七竅,吸食精魄。它們匯成一股毀滅的洪流,貪婪地撲向山外煙火稠密的巴蜀大地。
“布陣!快!天罡伏魔陣!”張清雲須發戟張,目眥欲裂,嘶聲怒吼。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與驚駭而微微變調。他身後,龍虎山弟子們強壓著心頭的恐懼與翻湧的氣血,迅速結印站位。道道清光自他們身上升起,試圖連接成網,阻擋那洶湧的妖潮。
然而,人力在如此傾天之禍麵前,顯得何等渺小。倉促布下的陣法光幕,僅僅支撐了片刻,便受到幾頭小山般龐大的魔獸強烈擠壓!
“哢嚓……”
令人牙酸的巨大碎裂聲響起。清光屏障如同脆弱的琉璃,轟然破碎!主持陣眼的兩名長老首當其衝,被狂暴的妖力狠狠擊中,護身法器瞬間黯淡,口噴鮮血,如同斷線風箏般倒飛出去,生死不知。
陣勢一破,洶湧的妖潮再無阻礙,帶著吞噬一切的毀滅氣息,更加瘋狂地湧向山下。
“師尊……”一個年輕弟子淒厲哭喊,試圖撲向被妖物撕扯的同門,卻被身旁師兄死死拽住。
張清雲臉色煞白如金紙,嘴角溢出一縷鮮血。他死死盯著那不斷噴吐妖魔的塔身裂口,目光如欲噴火。
就在此時,裂口深處,一道素白的身影在黑潮中一閃而過。那身影飄忽如煙,迅疾如電,在無數猙獰妖魔的映襯下,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卻又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張清雲瞳孔驟然收縮,那身影……那氣息……雖隻驚鴻一瞥,卻如一道冰冷的閃電,劈入他的識海。
四百年前,天師府秘錄中語焉不詳、諱莫如深的一頁記載轟然翻開!那個被初代天師親手鎮壓在塔底最深處的……妖物。
“是她,是那蛇妖。”張清雲失聲驚叫,聲音因極度的震驚和一種莫名的恐懼而變得尖銳。
他猛地扭頭,望向身後一位同樣須發皆白、手持拂塵、氣息沉凝的老者,那是他的師叔,天師府碩果僅存的宿老,張道陵的隔代親傳弟子——玄誠子。
玄誠子一直沉默地凝視著那塔身裂口,渾濁的老眼中翻湧著極其複雜的光芒,有痛惜,有追憶,更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恍然。
聽到張清雲的驚呼,他緩緩閉上雙眼,布滿溝壑的臉上肌肉微微抽動,最終化作一聲沉重到極點的歎息。
“清雲啊……”玄誠子的聲音幹澀沙啞,仿佛從遙遠的時間彼端傳來,“塔基七龍柱已毀其一,根基動搖,非人力所能修複。此乃……傾天之劫。”
他緩緩睜開眼,眼中已是一片玉石俱焚般的決絕,目光如刀鋒般銳利地刺向張清雲:“唯今之計,唯有動用祖師所留的最後底蘊——龍虎天丹。”
此言一出,張清雲以及周圍幾位尚能支撐的長老無不倒吸一口冷氣,臉上血色瞬間褪盡。
“龍虎天丹?!”張清雲失聲道,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失神和顫抖,“那是祖師采天地菁英、合龍虎二氣,以本命真元蘊養千年方成的至寶。是我天師府……亦是整個道門氣運所係。更是祖師……祖師他……”
他猛地住口,後麵的話沉重得無法出口——那更是張道陵能否渡過最後天劫、霞舉飛升的唯一依憑。一旦動用,天師府根基動搖尚在其次,祖師的道途,恐將就此斷絕。
玄誠子慘然一笑,拂塵指向山下那片正被妖火點燃、被汙血浸透、被哀嚎和絕望籠罩的巴蜀大地,赤紅的火光映在他蒼老的臉上,明滅不定:“氣運?道途?清雲,你看看這人間!看看這煉獄!若巴蜀沉淪,蒼生盡滅,我等修道之人,守著一枚死丹,又有何麵目立於天地之間?又有何資格妄談飛升?”
他目光灼灼,如同燃燒的炭火,逼視著張清雲道:“速速回龍虎山,請出天丹。此丹至陽至剛,戾氣衝霄,需以至陰至純、靈性通玄之物為引調和,方能化為重塑鎮妖塔基的無上神泥。否則,一旦戾氣反噬,非但塔基難成,持丹之人亦將形神俱滅。”
“至陰至純?靈性通玄?” 張清雲喃喃重複,腦中瞬間閃過方才塔口驚現的那抹素白身影,一個極其荒謬、卻又在絕境中成為唯一可能的念頭,帶著刺骨的寒意,不可抑製地浮現出來。
他猛地抬頭,望向妖氣衝天的鎮妖塔裂口,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恐懼、抗拒、掙紮,最終化為一片死寂的冰寒。
“師叔的意思是……唯有那被祖師親手鎮壓的……” 張清雲的聲音艱澀無比,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蛇妖……白瑤?”
玄誠子沒有回答,隻是沉重地、緩緩地點了點頭。目光投向那妖魔肆虐、如同煉獄入口的塔身裂口,眼中翻騰著無人能解的深意。山風嗚咽,卷起血腥與焦糊的氣息,也卷動著天師府道袍的衣角,獵獵作響。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