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眼神，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準地刺入了楊夏濤心髒最柔軟、也最驕傲的地方。
    “哢嚓。”
    那似乎是某種東西碎裂的聲音。
    是自尊，是信念，是身為衛冕冠軍最後的體麵。
    楊夏濤猛地收回視線，胸膛劇烈地起伏，眼中的血絲瞬間爆開，像是要將麵前的一切都焚燒殆盡。
    玩味？
    他把自己當成了什麽？
    一隻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老鼠？！
    “讓我們恭喜餓狼突擊戰隊！拿下bo3第一局的勝利！”
    解說楓溪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強行將流程拉回正軌。
    森怡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大屏幕上，那個緩緩站起身，準備去握手的男人。
    他的眼神，憐憫中帶著一絲殘忍的欣賞。
    “瘋神……似乎被徹底打懵了。”楓溪看著死寂的比賽區，聲音幹澀，“尤其是隊長楊夏濤，他的狀態看起來非常不對勁。”
    “不。”森怡輕輕搖頭。
    “他不是不對勁。”
    “他是……被打碎了。”
    現場的燈光重新亮起，將兩個比賽區內截然不同的光景，赤裸裸地呈現在所有人麵前。
    一邊是餓狼戰隊五人冷靜地起身，整理設備，如同五台沒有感情的殺戮機器。
    另一邊，是瘋神戰隊的四人依舊癱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抽走了靈魂。
    隻有楊夏濤，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撐著桌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走。”
    他喉嚨裏擠出一個字，沙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
    打野張浩翔失魂落魄地抬起頭，看著隊長的背影，那背影依舊挺拔，卻透著一股英雄末路的悲涼。
    他想哭。
    可眼淚，卻像是被那場屠殺，蒸發幹淨了。
    按照聯盟規定，敗者，要走向勝者席，完成賽後的握手儀式。
    這是最殘忍的儀式。
    尤其是對於此刻的瘋神而言。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楊夏濤走在最前麵。
    他能感受到背後千萬道目光，有同情，有憐憫，有幸災樂禍。
    但他不在乎。
    他的眼中，自始至終，隻有那道身影。
    簡祁弦。
    終於，他走到了餓狼的比賽區前。
    賀煜，望北初，左航，趙振宇……一張張年輕而平靜的臉，從他眼前掠過。
    他們每個人都隻是簡單地與他碰了一下手指，眼神裏沒有嘲諷，也沒有安慰，隻有一片漠然。
    仿佛擊敗一個王朝，對他們而言，真的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最後，是簡祁弦。
    他站在隊伍的末尾，身姿筆挺，神情淡漠。
    他主動伸出了手。
    那是一隻很好看的手，指節分明，修長白皙，幹淨得不像是一個終日與手機屏幕為伍的電競選手。
    可就是這隻手，剛剛在峽穀裏，掀起了滔天血浪。
    楊夏濤死死地盯著那隻手，然後抬起眼，對上了簡祁弦的眸子。
    那雙眸子裏，依舊是那片深不見底的黑。
    玩味已經褪去，隻剩下純粹的，冰冷的平靜。
    楊夏濤伸出手，握了上去。
    冰涼。
    這是唯一的觸感。
    兩手交握的瞬間，簡祁弦的身體微微前傾，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了一句。
    “你的嬴政，開大的時機，永遠比你想象中，慢了0.3秒。”
    轟！
    楊夏濤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瞳孔驟然收縮，握著簡祁弦的手，不自覺地用了全力。
    簡祁弦卻仿佛毫無所覺，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他甚至連那個輕蔑的笑意都懶得再給。
    “還有你的打野。”
    “他喜歡在被追擊時，用二技能穿最薄的那麵牆。”
    “這個習慣，三年了，還沒改。”
    簡祁弦的聲音很輕，很淡，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卻字字誅心。
    每一個字，都化作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楊夏濤的胸口。
    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樣。
    不是臨場反應，不是運氣，更不是什麽所謂的天賦。
    是算計。
    是精確到毫秒，洞悉到骨髓裏的，冰冷算計！
    他把瘋神戰隊，把他們每一個人，都研究透了。
    像一本攤開的書，所有的秘密，都暴露無遺。
    楊夏濤感覺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渾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凍結了。
    他看著眼前這張俊美到妖異的臉，第一次，感到了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這個人……
    是魔鬼。
    簡祁弦甚至沒有收回自己的手，任由那股幾乎要捏碎骨頭的力道傳來，俊美的臉上，連一絲波瀾都未曾泛起。
    仿佛被捏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一截沒有知覺的木頭。
    他薄唇輕啟，聲音依舊平穩得沒有絲毫起伏，像是來自地獄深淵的回響，精準地鑽入楊夏濤的耳膜。
    “還有你的輔助，李昭陽的孫臏，大招永遠喜歡丟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而不是最關鍵的c位身上。”
    “你的射手，慕朝歌的百裏守約，在被人近身時，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會選擇大招後跳，而不是閃現。”
    “這些，需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每一句話，都是對瘋神戰隊一名成員的公開處刑。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楊夏濤早已千瘡百孔的神經。
    恐懼，極致的恐懼之後，湧上來的，卻是一股焚盡理智的滔天怒火！
    他楊夏濤，kp聯盟兩連冠的王，瘋神王朝的締造者，竟然被一個新人，用這種方式，剝光了所有的偽裝和驕傲，赤裸裸地釘在恥辱柱上！
    憑什麽？！
    憑什麽他三年的努力，三年的榮耀，在這個人眼中，不過是一堆可以隨意計算和拆解的數據？！
    一股血腥味湧上喉頭。
    楊夏濤死死地盯著簡祁弦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那裏麵沒有嘲諷，沒有憐憫，隻有一片近乎神明的漠然。
    他忽然明白了。
    打碎他，對簡祁弦而言，不是目的。
    隻是一個過程。
    一個他登臨王座前，順手掃開的，微不足道的障礙。
    “嗬。”
    一聲意義不明的低笑，從楊夏濤的喉嚨深處擠了出來。
    他鬆開了手。
    那股滔天的怒火與刺骨的寒意，在他眼中交織、碰撞，最終，沉澱為一片駭人的、瘋狂的平靜。
    他看著簡祁弦，破碎的驕傲在廢墟之上重新粘合，變成了某種更加危險的東西。
    是。
    你贏了第一局。
    你把我的尊嚴踩在了腳下。
    你像個魔鬼一樣洞悉了我的一切。
    不過，剩下的兩局，他楊夏濤不會輸。
    楊夏濤勾起唇角，那笑容冰冷而扭曲，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
    他同樣微微前傾，靠近簡祁弦的耳邊，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如同砂紙摩擦般的聲音，一字一頓地低聲說：
    “還有兩局。”
    “咱們……慢慢來。”
    說完，他直起身，甚至沒有再看簡祁弦一眼，轉身就走。
    那一瞬間，簡祁弦那萬年不變的淡漠眼神裏，終於，出現了一絲極細微的波動。
    不是驚訝，更不是畏懼。
    而是一種……棋手找到了堪堪能與自己對弈的對手時，那種冰冷的、殘忍的……愉悅。
    楊夏濤的背影依舊算不上挺拔，甚至有些搖晃，但那股英雄末路的悲涼，卻悄然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瘋狂。
    失魂落魄的張浩翔等人，看著走回來的隊長，都愣住了。
    他們看到了隊長眼底那片尚未熄滅的血色，那不是被打垮的頹敗，而是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凶獸，準備亮出所有獠牙，不死不休的猙獰！
    “都給我起來！”
    楊夏濤的聲音不再沙啞，而是淬了冰的冷厲。
    “哭喪呢？！”
    “比賽還沒打完！”
    “不想打的，現在就滾！”
    隊員們一個激靈，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盆冰水，渾渾噩噩的靈魂猛地被拽回了軀殼。
    他們看著隊長那張布滿血絲的臉，看著他眼中那股不容置疑的瘋狂，心中那被撲滅的火苗，竟也“騰”地一下，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光。
    是啊。
    bo3。
    這他媽的，才隻是第一局！
    他們，是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