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過一回當，這回可不會輕易再信。
    不過他現在的做法挺機智。
    臉上還掛著淚珠兒，一把拽住祁同偉的手，低著頭緊緊握著。
    然後用低沉的嗓音說：
    “師兄，你這麽說，我可真是無地自容了。
    在學校那會，我確實驕傲自大，到現在也沒改，才落得今天這步田地。
    我對自己的處境心知肚明，是你和老師給了我機會，可我當初卻那樣對你們，現在聽到你這麽說，我真是羞愧得要命。
    師兄，別的我就不多說了。
    你看著辦吧。”
    說完，抄起分酒器，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這些話真讓祁同偉對他刮目相看。
    要是侯亮平一開始就這麽懂事，哪會惹出後麵那些亂子。
    現在的侯亮平，跟變了個人似的。
    高小琴坐在祁同偉對麵給他夾菜，都愣住了。
    她見過不少這樣的官員，可侯亮平的變化也太大了。
    給他夾菜時，她都走神了。
    還不等別人搭話，侯亮平又接著說道：
    “師兄，我現在都不知道怎麽整了，你能不能給我指條明路？”
    祁同偉的臉色一下子嚴肅起來。
    他心裏明白，現在的侯亮平沒安好心。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現在的侯亮平和以前大不一樣，讓他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以前他隻把侯亮平當小孩子看，現在才意識到，這是個真正的對手。
    一個能和自己較勁的人。
    現在的侯亮平為了達成目的，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這才是真正的手段，咬人的狗不叫，最讓人防不勝防，尤其是它還對你搖尾乞憐的時候。
    祁同偉聽了侯亮平的話，稍微愣了愣神，然後笑著答道：“亮平，你這話說得在理。
    隻要我能幫上忙，絕對義不容辭。
    別說是我，就算是咱老師，碰到你這樣的事，也不會推辭。
    有什麽難處，盡管說，千萬別客氣。”
    侯亮平聽後，眼裏滿是感激，但祁同偉瞧見他臉上隱約閃過一絲愧疚，不過很快就掩飾過去了。
    侯亮平接著說道：“師兄，其實這事我張不開嘴。
    但我這次去建工集團，名義上是掌控大局，實際上嘛……嗬嗬，就是個擺設。
    我現在也不知道怎麽整，隻能按沙書記的要求去買房子。
    別的事，我真的一無所知。
    師兄，你能不能拉我一把？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你告訴我一聲就行，就這麽簡單一句話，行嗎？”
    侯亮平把話說得透透的，就是想摸摸祁同偉的底，看他到底了解多少內情。
    他的話聽起來合情合理，畢竟是一個落魄官員在求助嘛，很正常。
    但在祁同偉眼裏，這事有點蹊蹺。
    要是換個人，祁同偉可能就不會多想。
    但這是侯亮平！祁同偉知道侯亮平不會撒謊，但問題是，真話也得看時候說。
    如果侯亮平是自己找上門來訴苦的，那還說得過去。
    可現在是祁同偉主動邀請侯亮平來的，這就有點奇怪了。
    侯亮平表麵上像是來求幫忙的，但實際上他最後說的那些話讓人摸不著頭腦。
    說白了就是一句話：這是沙瑞金讓我幹的，別的我都不清楚。
    這種含糊不清的態度，反而讓人心裏更犯嘀咕。
    祁同偉雖然看出了些端倪，但也不好說什麽。
    於是他決定換個方向，繼續試探。
    “讓你去賣房子？亮平，你跟我說說，你覺得普通老百姓買這房子劃算不？這可不是小事。
    要是治安出了問題，麻煩可就大了。
    房地產一直是我們政法係統重點盯著的，上次那個斷橋案裏就有房地產商的影子，這裏麵水可深著呢。
    老百姓買房這事，咱們得搞清楚，不然隱患太大了。
    你覺得這些買房的人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祁同偉又把話語權奪了回來，繼續他的調查。
    其實這時候侯亮平應該主動出擊。
    因為要是還讓侯亮平主導話題，祁同偉就什麽也問不出來了。
    不過雖然祁同偉現在問的是房產的事，但實際上還是在試探侯亮平的態度。
    侯亮平一聽祁同偉這麽說，臉都有點紅了。
    這事對他來說太重要了，祁同偉一提起來，他能不高興嗎？於是他就接著說：
    “師兄，您就放心吧，這些我們都考慮周全了。
    開盤前我們就做了預算，現在這房子肯定是穩賺不賠的。
    不說全部吧，至少八成買家都能賺錢。
    不用等到交房，一年之內，這些人就能在二手房市場上賺到雙倍的錢。
    這可不是我瞎說的，是真的。
    很多專家都預測過的，不然怎麽會有那麽多人買呢？”
    說到這兒，侯亮平自己都興奮起來了。
    因為他現在做的就是這件事，沒有什麽比這還讓他激動的了。
    以前他沒意識到，現在才明白，這就是他的政績，是他升官的階梯。
    祁同偉一問這事，侯亮平當然激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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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激動，但他心裏也覺得這是條正道，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在祁同偉看來，這事可複雜著呢。
    侯亮平說的二手房市場漲價現象確實存在，但這背後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房子不再隻是住的地方，而是變成了投資工具。
    它原本該有的居住功能被削弱了，這事誰都不能小看，包括國家在內。
    房子一旦成了投資品，麻煩就快了。
    沒有隻漲不跌的東西，哪怕房子是必需品，價格高到一定程度，也會引來一堆麻煩。
    咱們國家地大物博，人口眾多，用不了多久，房子市場就得飽和。
    要是經濟一直火速往前衝，這些問題還能藏著掖著，但稍微一慢下來，就成了國家的頭疼事。
    這種沒規劃的發展，就是在給自己挖坑。
    現在挖坑的人還覺得自己挺能耐呢。
    這時候祁同偉也沒心思跟侯亮平繞彎子了，他一臉認真地問：
    “亮平，這次咱們是賺到了。
    你有沒有想過十年、二十年之後會是什麽樣？”
    祁同偉的心思很明顯，他不在乎眼前的那點小利益，他想的是更長遠的事。
    而現在這些人，眼裏就隻有眼前的那點甜頭。
    這種局麵，祁同偉心裏是萬分不願意看到的。
    他當然知道，這些人都挺能賺錢的，賺得還不少。
    但這些做法，早晚得翻車。
    當官的，不能隻盯著經濟數字看。
    從長遠看，老百姓過得幸不幸福才是大事。
    這事太重要了，可偏偏很少有人提。
    他們心裏清楚，有些事情得做，不做就會遺臭萬年。
    但對很多人來說，他們不在乎這些，更不會在意你的想法。
    他們關心的，隻有手中的權力。
    這種事對老百姓來說最遭罪了，其實跟老百姓也沒什麽直接關係。
    什麽偉大使命，都是瞎扯。
    老百姓要的，不就是安穩日子、有份工作、有個幸福的家嘛。
    別的事，他們可懶得操心。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這事，不是誰都能隨便否定的。
    權力的滋味，是世界上最誘人的。
    這一點，祁同偉心裏跟明鏡似的。
    所以他這時候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接問侯亮平有沒有想過以後的事。
    當官的，不能光看眼前，得看準時代，看清未來。
    其他的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是老百姓的幸福，而不是自己的官帽子。
    顯然，侯亮平對這些都不在意。
    他隻看重實實在在的政績，別的事都不關心。
    所以，他才這麽心安理得。
    聽到祁同偉的話，侯亮平一臉懵，反問道：
    “師哥，十年、二十年之後，這些房子又不會長腿跑了，也不會變成廢紙，這能有什麽影響？再說了，十年後的自己什麽樣我都不知道呢，還管得了別人？”
    侯亮平的話說得直白，甚至有點刺耳。
    但事實確實如此。
    在他眼裏，這些事跟自己八竿子打不著。
    六十一
    他一門心思撲在眼前的政績上，至於以後怎麽樣，他才不關心，那不是他該操心的事。
    隻要能往上爬，他就心滿意足了。
    其他的嘛，愛怎麽怎麽地。
    就這麽回事，他沒別的念想。
    祁同偉聽完侯亮平的話，心裏已經有了數。
    倒不是祁同偉有多清高，多關心老百姓。
    他追求的是更大的功名，才不會去幹那些可能給自己挖坑的事。
    將來萬一東窗事發，漢東係統的官員一個都跑不掉。
    這是整個體係、整個集體的選擇，明擺著的事。
    沙瑞金那幫人現在根本不在乎眼前這點兒小事。
    對他們來說，眼前這些就是他們的全部。
    隻要能搶到手裏，他們就能更進一步。
    明知道那些房產有問題，大家還是搶著要。
    這事，誰也攔不住。
    祁同偉這時候也歎了口氣，瞅著侯亮平，覺得他挺慘的。
    現在的侯亮平，已經被權力徹底綁住了。
    就像當年的祁同偉一樣，不過現在祁同偉已經解脫了。
    侯亮平剛掉進權力的坑裏，還當這是榮耀呢。
    他壓根兒沒意識到，再過幾年，這個坑就會變成鎖住他的鐵鏈子，這才是最要命的。
    “咱現在這些操作都沒問題，合規的。
    咱們建工集團是漢東領導下的企業。
    你放心，我們不幹違法亂紀的事。
    咱們的目標就是賣好房子。
    要是遇到什麽攔路虎，還得靠師哥你出手幫忙呢。
    ……
    說到底咱們還是企業，好多事自己做不了主。
    但對你來說，這些都是小菜一碟。
    這時候你可得拉我們一把。”
    話音剛落，明擺著，侯亮平已經是沙瑞金的鐵杆粉絲了。
    他說出這種話，就是明證。
    祁同偉看侯亮平的眼神也冷了下來。
    以前祁同偉雖然跟侯亮平不對付，但也沒想過要置他於死地。
    在他看來，侯亮平不過是個工具。
    祁同偉雖然對他有氣，但也同情他的遭遇。
    這次，祁同偉不會再給侯亮平機會了。
    看著眼前這個難纏的對手，祁同偉心裏已經有了好多盤算。
    但他沒表現出來，而是舉起酒杯跟侯亮平碰了一下。
    然後說道：
    “這麽多年過去了，我還是最想念大學那會，雖然那時候窮得叮當響。
    但心裏敞亮，滿腦子都是理想和抱負，根本不把小事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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