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化不開的墨.
    雨絲比傍晚更密了些，打在巷口的酒旗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輕響。
    阿七從戶部侍郎家後牆翻出來時，玄色衣袍的下擺沾了點濕泥，指尖還殘留著處理痕跡的微涼.
    隨著修為的提升，普通人的神魂已經不夠滿足修煉需求了，但侍郎一家人口多，可以以數量彌補質量。
    隻是阿七剛拐出窄巷，就看見街心站著個人。
    玄色衣袍，身形挺拔，在空蕩蕩的街麵上，像一截浸在墨裏的木頭。
    正是陰古。
    此時已過宵禁，再加上白天發生的刺殺事件，街麵上每隔不遠就有官兵巡邏，甲胄碰撞的脆響混著馬蹄踏水的聲音，在雨幕裏蕩開。
    可那些官兵明明從陰古身邊走過，卻像是沒看見他一般，燈籠的光暈掃過他玄色的衣袍，竟沒在他身上留下半分暖意。
    阿七心頭一凜，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握緊。
    這等手段，已不是築基修士能及，陰古的修為，比他想象中還要深不可測。
    陰古抬眼，目光穿過雨幕落在他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回來了。”
    他緩緩朝阿七走來，每一步都踩在積水裏，卻沒濺起半點水花。
    阿七單膝跪地，額頭幾乎要碰到濕漉漉的地麵：“弟子無能，未能完成師父囑托，讓夏侯茂……”
    “起來吧。”陰古的聲音打斷他，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溫和，“無妨。”
    他走到阿七麵前，停下腳步，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卻沒沾濕他的衣襟：“死的那個，不是夏侯茂。”
    阿七低著頭，眼底閃過一絲了然。
    果然，白天那個隻是替身。
    能在北境大敗戎狄的將領，怎會如此輕易死於幾個刺客之手。
    不過，自己能隱約猜到，別人難道就不會懷疑嗎？夏侯茂此舉，會不會有些多餘了？
    但阿七並沒有表露自己的疑惑，而是穩住心神，沉聲問道：“師父明鑒，那弟子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他知道，陰古既然在此等候，必然已有安排。
    陰古低頭看著他，眼神在雨裏顯得有些模糊，他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指了指皇城的方向。
    那裏此刻燈火通明，禁軍密布，是整個京城最森嚴的地方。
    “皇宮。”陰古隻說了兩個字，聲音輕得像無邊細雨。
    禦書房的燭火被穿堂風卷得搖曳，明黃帳幔上繡著的金龍在光影裏扭曲。
    年輕天子斜倚在龍椅上，指尖轉著枚墨玉扳指，聲音中沒有太多情緒：“你說，夏侯茂死了嗎？”
    站在階下的太監總管弓著腰，花白的鬢角沾著點雨霧：“回陛下，朱雀門那屍身都涼透了，匕首穿心而過，想來是……是死透了。”
    天子輕笑一聲，扳指在指間轉得更快：“哦？真的死了？”
    太監的腰彎得更低，幾乎要貼到地麵：“奴才鬥膽說句，夏侯將軍……早就該死了，手握重兵，功高震主，若不是陛下仁慈……”
    “仁慈？”天子忽然坐直身子，燭火照在他臉上，“李伴，你跟著朕五年，還沒看透嗎？這宮裏最不值錢的，就是仁慈。”
    他抬手推開窗，雨絲撲在臉上。
    “他沒死。”天子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你聽……”
    殿外傳來甲胄碰撞的巨響，混著禁軍的慘叫，正由遠及近。
    太監的臉瞬間白了，抖著嗓子：“陛、陛下，是兵變！”
    天子卻笑了，笑得深沉，仿佛早已等這一刻等了許久：“我說過，他正在來的路上。”
    話音未落，殿門“轟隆”一聲被撞開，玄甲染血的夏侯茂大步走進來，身上的血氣幾乎凝成實質。
    與此同時，天子身上也升騰起更加濃鬱的血氣。
    “好哥哥，來得挺快。”天子站起身，龍袍下擺掃過地麵，帶起一陣血風。
    夏侯茂的玄甲上還滴著血，眼底的猩紅比甲胄上的血更濃：“我來取本就屬於我的東西。”
    “屬於你的？”笑聲粘稠，大殿裏血氣驟然暴漲，像張開的血色巨網。
    “這龍椅，這天下，還是父皇傳下的血煞魔功？”
    夏侯茂猛地抬手，玄甲下的經脈凸起，泛著詭異的血紅：“我本無意相爭，更立下不世功業，奈何弟弟步步緊逼。”
    天子的血氣與他交纏，兩股同樣霸道的煞氣在大殿中央碰撞，梁柱上的金龍雕刻被震得簌簌掉灰。
    “在這宮裏，成王敗寇，哪來那麽多道理，你以為偷偷修煉血煞魔功，朕不知道？”
    夏侯茂重重抬手：“那又如何？”
    天子的身影突然模糊，下一刻已出現在夏侯茂麵前，掌風帶著濃鬱的血腥氣拍向他心口。
    “該讓你見識見識，誰才配修這皇家秘功！”
    夏侯茂橫臂格擋，玄甲被掌風掃過，竟裂開一道細紋。
    他悶哼一聲，反手一拳搗出，拳頭上縈繞的血氣化作猙獰的獸頭，直撲天子麵門。
    “血煞?裂山！”
    “來得好！”天子不退反進，周身血氣化作盾牌，硬生生接下這一拳，殿內的地磚瞬間碎裂。
    兩道猩紅氣勁在大殿中央炸開，燭火瞬間熄滅，隻剩下兩團翻滾的血光，時而碰撞，時而糾纏。
    築基中期的靈力掀起狂風，將帳幔撕成碎片，龍椅扶手被氣勁掃過，應聲斷裂。
    “你真以為你能贏。”夏侯茂的聲音在血光中響起，“我在北境殺了多少人，這血煞魔功早已大成！”
    “大成？”天子的笑聲從另一團血光裏傳來，帶著刺骨的嘲諷。
    “你吸的是蠻夷精血，雜而不純，朕吸的，是百官心頭血，王族骨髓，你比得過嗎？”
    又是一聲巨響，兩道血光猛地撞在一起，大殿的穹頂被震開個窟窿，雨水混著碎瓦砸下來，卻在接觸到血氣的瞬間被蒸發成白霧。
    血煞魔功最忌同源相殘，可這對血脈相連的兄弟，此刻卻像兩頭餓狼，恨不得將對方的血氣吞噬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