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不息之城的天空是漫畫中的鮮豔明亮，就像是一幅幹淨到澄澈的風景畫。
    桌子上的沙漏有節奏地倒轉著，沙子落在玻璃罩裏的聲音，安靜的有些放鬆。
    白起看著窗外的風景，眼底的淡金微光輕輕顫動。
    “時間過得真快啊。”他輕聲感慨，“上次來這裏遇見趙大哥你們，現在想想，好像就在昨天。”
    趙括站在他身邊，此時的他換上了平常的衣服。
    剛才，白起已經斷斷續續跟他說了獲得時間之主傳承的過程。
    趙括看著白起眼底的淡金微光，心中了然。
    時間規則與命運規則同為頂級規則，別看白起目前隻是九階，可單憑“回溯過去”的能力，就能輕鬆應對普通次神。
    若是再掌握“暫停時間”甚至“預知未來”，掌握完整的時間規則，實力恐怕會直逼至高神。
    “你的規則掌控比我想象中更穩定。”趙括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欣慰，“不過以後用‘時間倒流’時，記得留三成規則力護身，在特殊站台，戰鬥和掠奪，永遠是主旋律。”
    白起點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麽，開口問道：“對了，趙大哥，小唐姐呢？她去哪了？剛才在亂站台沒看到她。”
    在他的認知裏，唐瑩瑩應該和趙括在一起才對。
    趙括的身體猛地一僵，臉上的欣慰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白起從未見過的嚴肅。
    他抬手按住沙漏的玻璃罩，沙漏的倒轉速度突然變慢，仿佛奔走的時間也跟著遲緩下來。
    “你小唐姐她……被人抓起來了。”
    “抓起來了？”白起的聲音瞬間拔高，身體猛地站直，淡金的時間規則不受控製地爆發。
    “被誰抓了？是黑金的人嗎？還是之前追殺我的那些次神？我們現在就去救她啊！”
    他說著就要往外衝，卻被趙括伸手攔住。
    白起看著趙括的手，突然愣住。
    這是他第一次在趙括眼中看到“猶豫”，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力。
    要知道，從前不管麵對什麽困難，不管陷入多麽危險的死局，趙括的眼神永遠是堅定的，就像命運線最核心的那根軸，永遠不會偏移。
    “敵人很強。”趙括的聲音很輕，在陳述著一個事實：“強到……讓人絕望。”
    白起皺起眉頭，指尖的時間規則緩緩收斂。
    他從未在趙括口中聽到“絕望”這兩個字。
    如今的趙括已經完全掌握了完整的命運規則，實力應該不會遜色於鏡主、三日天這些至高神，或者……還要強上一些。
    什麽樣的敵人，能讓這樣的趙括說出“絕望”？
    “是……誰？”白起試探著問，聲音裏帶著一絲不確定。
    趙括沒有直接回答，隻是緩緩鬆開按住沙漏的手。
    沙漏的沙子重新落下。
    “這你不用管了，好好走自己的路，放心吧，我不會放棄的，總有一天，我會把她救出來。”
    況且，成仙的力量，還在自己體內。
    但趙括卻不知道該如何運用，這力量就真的如同一顆種子，靜靜沉睡著，等待著打開的鑰匙。
    唐瑩瑩的本體應該知道，所以才如此有恃無恐嗎？
    白起沉默了。
    他們三人的情誼，是在生死相依中熬出來的，唐瑩瑩在他心中的地位，從來都不比趙括低。
    “那我們……也不能看著小唐姐出事啊。”白起的聲音有些沙啞，眼底的淡金微光裏帶著一絲倔強，“就算她很強，我們也要盡力，我們不是一個人，還有很多朋友。”
    趙括突然笑了，那笑容裏帶著點釋然：“我知道，你，小賈，還有小雪，我從來沒想過要孤軍奮戰。”
    他抬手，指尖的命運規則與白起眼底的時間規則輕輕碰撞。
    “隻是我們需要計劃，你的時間之力，是很好的助力。”
    七日不息之城的沙漏再次倒轉，沙子落在玻璃罩裏的聲音，變得格外清晰。
    荒原的風裹著沙礫，刮過黑裙唐瑩瑩的裙擺，將墨黑的布料吹得獵獵作響。
    她站在一片焦土之上，望著天邊沉落的落日。
    那輪太陽沒有溫度，隻有一片暗紅的光，像凝固的血，灑在滿地破碎的規則碎片上。
    不遠處的枯樹上，白裙唐瑩瑩被黑色的鎖鏈捆著，手腕與腳踝處的皮膚已泛起青紫。
    一條條細如發絲的黑色蟲子，正從鎖鏈的縫隙裏鑽出來，緩慢地啃食她的軀體，每啃食一口，她的生命就黯淡一分，白色長裙也跟著褪去一點光澤，像被墨染過的雪。
    “姐姐，你知道這荒原原本是哪嗎？”黑裙唐瑩瑩開口，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卻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平靜。
    她沒有回頭，目光依舊鎖著那輪暗紅的落日，仿佛在透過落日，看遙遠的過往。
    白裙唐瑩瑩靠在枯樹幹上，氣息微弱，卻還是扯著嘴角，露出一抹蒼白的笑：“懲罰都懶得換花樣了？用這些‘死蝕蟲’啃食，你就這麽怕我逃掉？”
    她沒有回答黑裙唐瑩瑩的問題，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
    她太了解這個“本體”了，每一次提起過往，都是為了給自己的執念找借口。
    黑裙唐瑩瑩果然沒有在意她的嘲諷，自顧自地繼續說道：“這裏是回響站台。”
    她抬手，指尖凝聚起一縷墨黑的規則，在空中畫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那是一座巨大的城池，城池中央有一座高塔，塔尖直插雲霄，周圍環繞著無數發光的站台。
    “以前的回響站台，是地鐵世界最偉大的站台，前任命運之主就在這裏，建立了一套‘命運平等’的製度，他說，每個生靈的命運都該由自己掌控，不該被神明隨意踐踏，不該被規則隨意擺弄。”
    她的聲音裏難得帶上了一絲懷念，指尖的輪廓越來越清晰。
    “那時候，他用命運規則，幫每個生靈梳理命運線，讓弱小的生靈能避開災禍，讓強大的生靈不能肆意掠奪，他說，要創造一個‘沒有壓迫，沒有犧牲’的平衡世界，要打破‘弱肉強食’的鐵律。”
    “可他最終，死在了‘仙’這個字上。”黑裙唐瑩瑩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指尖的輪廓瞬間碎裂，化作漫天墨黑的光屑。
    “他以為掌握了命運規則，就能對抗地鐵世界，就能讓回響站台永遠平衡。”
    “可他錯了，他連成仙的門檻都沒摸到，就被‘仙’的欲望碾碎了神魂，連回響站台都變成了一片荒原。”
    白裙唐瑩瑩突然笑了，是一種帶著悲涼的嘲諷，笑聲牽動了被啃食的傷口，讓她疼得皺起眉頭，卻依舊沒有停下。
    “所以你就覺得，隻要成了仙，就能比他強？就能打破所謂的‘更高存在’的掌控？你和他一樣，都在做白日夢。”
    黑裙唐瑩瑩緩緩轉身，墨黑的裙擺掃過地上的規則碎片，留下一道漆黑的痕跡。
    她走到枯樹前，抬手揉著那白色的裙邊。
    “穆皇兮的仙人曾說過，人活百年、千年、萬年、百萬年、千萬年，對於‘真實’來說，都不過是一瞬，就算成了仙，能舉手投足毀滅整個地鐵世界，也不過是一粒更大的塵埃，不過是一隻自以為飛到了青天的蜉蝣。”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黑色蟲子啃食的速度也跟著加快，白色長裙已染上了大片墨黑。
    “可他錯了！他們都錯了！”黑裙唐瑩瑩的語氣突然變得淩厲，眼底迸發出瘋狂的光。
    “他們從未見過真正的仙！因為他們都沒有走到那扇‘仙門’前！他們隻看到了仙的‘力量’，卻沒看到仙的‘自由’，那是能跳出地鐵世界，能擺脫一切掌控的自由！”
    她鬆開手，後退一步，張開雙臂，仿佛在擁抱無形的仙門。
    “姐姐，你我是唯二走到仙門前的人，隻要你願意，成仙不過是唾手可得的事。”
    她的語氣軟了下來，帶著一絲誘哄：“你放心，隻要你幫我，我不會為難你，也不會為難趙括，等我成了仙，我們一起去看外麵的真實，一起擺脫這個牢籠，不好嗎？”
    白裙唐瑩瑩看著黑裙眼底的瘋狂與渴望，突然又笑了。
    這一次的笑容裏沒有嘲諷，隻有一種近乎憐憫的平靜。
    她緩緩抬起頭，氣息雖然微弱，但語氣卻格外篤定：“妹妹，你太傻了。”
    黑裙唐瑩瑩的笑容瞬間僵住：“你說什麽？”
    “你以為仙門後麵是自由？”白裙唐瑩瑩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刀，刺破了黑裙唐瑩瑩的執念。
    “你連‘更高存在’是誰都不知道，連地鐵世界為什麽存在都不清楚，就以為成仙是唯一的出路……你和前任命運之主一樣，都被‘仙’這個字，困住了。”
    “你忘了，我們最初想要的，不是成仙，是‘真實’，而真實，從來不在仙門後麵，在那些你為了成仙，親手放棄的‘羈絆’裏。”
    黑裙唐瑩瑩的身體猛地一震，墨黑的規則不受控製地爆發，周圍的荒原突然刮起狂風，暗紅的落日被烏雲徹底遮住，隻剩下漫天飛舞的沙礫與墨黑的光屑。
    她看著白裙唐瑩瑩堅定的眼神，突然覺得心底某個被塵封的角落，傳來一陣熟悉的疼痛。
    那是她在拆分“分身”時，刻意丟棄的“情感”，是她為了成仙，親手埋葬的“柔軟”。
    她為了仙這個字，也放棄了很多很多，為了成仙，在水晶棺裏躺了無盡的歲月，為了仙，親手埋葬了那些軟弱的情感，和過去。
    如今，成仙唾手可得。
    無論自己的分身幫不幫忙，得到那份記憶的趙括終會來到這裏，然後敗在自己手上，被自己剝奪仙種。
    她說謊了。
    趙括一旦被剝奪了仙種，他的生命會毫無意外走到最盡頭，沒有任何手段能夠保全。
    但，那又如何呢？
    黑裙唐瑩瑩往後走去，靜靜躺進了水晶棺裏。
    而無盡血紅中，唐瑩瑩看著天邊永不墜下的落日，像是看到了某種既定大的結局。
    自由，從來來自內心，當你想從外部尋找自由的時候，就永遠得不到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