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是個很有原則的人。
    你不喜歡我，我也不願意去刻意討好、或者主動貼近你。
    說完，她就蹲在地上，往牆壁的角落裏擠擠，然後偏過頭，去看地上的積水。
    這副模樣莫名讓洛應想到了曾經見過的一隻鳥，也是在一個雨天，雨水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那隻鳥的翅膀受傷了，隻能孤零零地站在屋簷下，瑟縮著小小的身子躲雨。
    洛應目光緩緩垂落，聲音輕柔地如同怕驚擾了什麽：“為何今日改回應老師的稱呼？”
    小草悶悶道：“因為你在教我東西。”
    ——因為你在教我東西，所以叫你老師是應該的。
    又是和預料不一樣的答案，洛應神色很淡，上麵的一顆尖牙無意識咬了下唇。
    那些雨落在背後，沁著涼意，有點冷。
    他不太喜歡。
    天空突兀地響起一道驚雷，打破此時有些壓抑的氛圍。
    洛應回過神，道：“嗯，我確實不喜歡人類。”
    “我也超級討厭你。”小草不甘示弱回擊。
    洛應沉默，他將手中的雨傘放在小草的腳邊，直起身，踩著雨水離開。
    透過如珠簾般的雨水，小草靜靜地望著洛應漸行漸遠的身影，雨滴不斷打在他身上，他的衣服濕透了，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一道孤獨的背影。
    莫名地，小草想起昨日休息室用毛毯蓋住腦袋，惱羞成怒時，修顏溪對自己說的話。
    “洛應他啊，其實就是一位嘴硬心軟的吸血鬼，你和他相處久了，就知道了，到時候，你可以自己問他的事情。”
    嘴硬心軟，怎麽可能呢？
    小草想，洛應是非常厭恨人類的吸血鬼。
    當然，洛應也是一個讓她討厭的吸血鬼。
    小草轉過頭，去看地上的雨傘。
    她的腦海中劃過洛應彎腰給他打傘，後背大半露在外麵的畫麵。
    洛應還是……為她治療手傷、給她手套、將她放在躺椅、會故意配合她跑步降低節奏、給她找毛衣、寧願自己淋雨，給她打傘的吸血鬼。
    小草眨了眨眼，下一秒，抓起雨傘“嘩”地站起身，邁出屋簷，朝著大雨中跑去。
    生怕洛應會用瞬移突然消失，她大喊道：“那位應老師，你有東西落下了。”
    洛應停下腳步，神情冷淡：“傘不要了，送給你。”
    小草小跑著來到洛應的麵前，舉高手中的傘，罩住他的頭頂，她不解地問：“什麽傘不要了？”
    洛應頭低下：“我落下的東西隻有傘，不要送給你了。”
    “怎麽可能隻有傘？”小草氣憤地反問，她伸出另一隻手，指著自己道：“這位應老師，你把那個立誌要打敗你、超越你，讓你為說過的話道歉的名叫小草的學生落下了。”
    那麽長一大段話，小草愣是沒緩緩，一口氣說完。
    然後，她很不好意思地低頭看著地麵，小聲地說：“小孩說出的話容易反悔，我……我還能去你家避雨嗎？”
    頭上許久沒有動靜，小草有點忐忑，心裏思考被拒絕的話，是繼續回原來的地方躲雨，還是重新找個新地方。
    畢竟，那屋簷下有些擠，她不好伸腳。
    “不怕的話，隨你。”洛應給出回應，繼續往前走。
    小草高興地連忙跟上，把傘塞進洛應手裏，解釋道：“你太高了，我舉著傘，幾乎要踮腳走路。”
    洛應瞥了小草一眼，發現她的腳後跟果然是微微抬起的，他默默舉高回到手裏的傘，腳步放緩。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草葉和泥土的清新味，一高一矮的身影不緊不慢地走著。
    他們到達正門，洛應的手掌落在牆壁的感應器，柵欄鐵門自動往裏打開，她帶著小草走了進去。
    對比萊斯若特的瑰月到處彌漫著古老的氣息，洛應的城堡，裝修各方麵偏現代化，隻麵積小上許多。
    小草的目光被路徑旁的一棵綠植吸引，那樹上長著的粉紅果實，和荔枝很像。
    “那個果實叫什麽？”小草伸手指著果實，詢問洛應。
    如果是荔枝，她就給洛應錢，買些帶回去和王上一起吃。
    洛應的視線順著小草手指的方向看去，喉結滾動，吐出一句未知的語言：“jiai。”
    “幾愛？”
    這是什麽怪名字，聽不懂，小草泄了心思，專心走路。
    她之前那咽口水的聲音，洛應沒有錯過，眼神若有所思。
    穿過一條幽長的路徑，他們終於到了目的地。走進大廳，隨著大門關上，外麵的雨聲、風聲瞬間安靜下來。
    洛應收起雨傘，掛在入廳口的傘架上，隨手打開地暖，對小草說道：“你去沙發坐會兒。”
    渾身濕答答地很難受，洛應準備去房間的浴室重新洗個澡，再換身衣服。
    小草盯著腳上的鞋子，整個鞋麵混著髒兮兮的泥水。
    根本不敢這樣踏進吸血鬼家幹淨的客廳，她問道：“有拖鞋嗎？”
    洛應沉默一瞬，眼神不自在道：“有大拖鞋。”
    作為一名經常出差的忙碌吸血鬼，別說會客，就連他自己，都很少在家。
    因此，洛應沒有備待客拖鞋。
    他拿出鞋櫃中自己的備用拖鞋，拆開包裝，遞給小草：“將就著穿。”
    小草穿上拖鞋，往前走了兩步。
    腳後跟長了一大截，而且鞋很大，她差點摔跤。
    洛應微微皺眉：“你光腳走也沒事，開了地暖，不冷。”
    作為上門的客人，光腳走路是不禮貌的行為，小草擺手拒絕：“我沒問題。”
    洛應發現了，小草某些時候，性格真得執著，又稱倔。
    比如昨日做俯臥撐、他沒有走遠，在暗處看著她，從1到100，她的身體抖得不成樣子，也沒有掉下去一次。
    手被沙子磨破，她不說，硬是強忍著痛，在他麵前，裝作若無其事地拉槍。
    今日跑步的時候也是，他跑多少圈，她就一聲不吭地跟在他的身後一直跑。
    還有現在——
    洛應就這樣看著，小草穿著不合適的拖鞋，一路蹦蹦跳跳到沙發那兒，坐了下來。
    然後，她朝他拍拍胸脯，驕傲道：“我說沒問題吧。”
    洛應的唇角抑製不住往上。
    人類狡猾，可為什麽，他眼前的人類，是個倔強又直率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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