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院的會議室，最上方的院員阿境剛介紹完自己組最近的研究方向。
    他忐忑地看著主桌的院長和下方二排的幾位副院長，等待他們的決定。
    這一次的研究方案前麵被斃掉幾回，今日是最終版本，再不通過，自己組幾個月的努力將會白費。
    “這次方案對比最初的研究案，思路更加清晰，邏輯架構也更為嚴謹。”
    “確實，以往存在的一些關鍵漏洞，也得到了有效的彌補，可以考慮繼續研究下去。”
    “羅南副院，我倒覺得阿境他們組的方案在實際應用的可行性方麵，還不夠深入和具體。”
    “是啊，我們畢竟做的是應用型研究，最終成果要能夠落地轉化才有意義。”
    修顏溪靜靜聆聽他們的討論，臉上戴著金絲眼鏡，手指不緊不慢轉動一支電子筆。
    一個副院長忐忑地詢問他，“院長，你怎麽看？”
    畢竟，他們說再多，眼前這位院長才是擁有最大話語權的吸血鬼。
    修顏溪的目光掃視一圈，扔掉筆，手指虎口隨意搭在下巴處，微笑：“我啊，我沒意見，你們可以再討論會兒。”
    幾位院長：“……”
    他們最怕的就是和這位陰晴不定的院長說話，比日日夜夜待在實驗室做研究還累。
    手腕處的通訊器突然動了一下，彈出通訊請求。
    修顏溪斂眸，看到懸浮屏顯示的吸血鬼名稱——王上兩個字，微微驚訝。
    他的指尖點在接通鍵上
    光屏中出現的卻並不是萊斯若特的臉，而是他表哥常石納達。
    “修顏院長。”常石納達叫道，“王上將他的通訊器扔給我，讓我給你打視頻。”
    修顏溪腦內思考了下，沒想明白萊斯若特的做法，維持著友好微笑，問道：“王上是有什麽事讓你轉告嗎？”
    常石納達瞥了一眼周圍，滿山遍野的血刺藤，從中幾乎看不出其他的顏色。
    “王上就說了一句，在你的照顧下，小草為什麽會被混血種抓到綺羅山？”
    修顏溪坐在那裏，意識到自己聽見了什麽。
    小草、綺羅山、被混血種抓走……
    臉上的笑瞬間消失，修顏溪留下一句：“你們討論決定結果。”
    身影消失在會議室。
    別墅這邊，洛應盯著桌上的綺鈴花，手指握了握，又再次鬆開。
    母親已經離開，走之前特意叮囑讓他不用回去洛城祭拜哥哥。
    洛應答應了。
    就像從前，無論母親提什麽要求，他總是會應允。
    黑暗的環境，通訊器突然亮了，是修顏溪打來的視頻。
    洛應皺了皺眉，不會是又是因為什麽麻煩事找他幫忙？
    他心中警惕，收斂起所有情緒，按下接通鍵。
    “為了摘綺鈴花，小草一個人跑去綺羅山，被混血種抓走，現在不知所蹤。”視頻接通，沒有過多的言語，修顏溪冷臉說完，直接掛斷通訊。
    洛應的身體僵住，嘴唇顫抖著，念叨出那個女孩的名字：“小草。”
    桌上的綺鈴花散發著陣陣香味。
    那香味悠悠飄進鼻尖，仿若一把鑰匙，忽然喚醒洛應，關於女孩離開時的記憶。
    她手裏拿著藥膏瓶，雙眼看向自己，她說，應老師，不論你的想法怎麽樣，在最後的課結束之前，我想再努力一次。
    綺羅山，對，她去了綺羅山。
    灰色的魔力從洛應身體裏飄散開來，他的雙眼泛起駭人的血紅。
    潺潺流淌的小溪邊，黑色的背包放置在草地，和周圍格格不入。
    它的旁邊，躺著一束綺鈴花，花瓣鮮豔、沒有絲毫蔫萎的跡象，似乎剛摘下不久。
    洛應來到山穀，看見這束花，甚至能想象到小草采摘花的畫麵。
    【洛應，你的心在對人類動搖。】
    耳邊傳來黑霧的急厲尖叫聲，它在不滿，它在憤怒，為什麽要對傷害哥哥的人類出現厭惡以外的情緒。
    洛應充耳不聞，他蹲下身體，伸手撿起那束綺鈴花。
    黑霧冒了出來，翻滾著、湧動著、氣勢洶洶地包裹住洛應整個身體，試圖將他從對人類的情感羈絆中拉離出來。
    【你忘記了，哥哥是怎麽死亡的嗎？】
    【人類都是狡猾的，他們會偽裝，為了力量不擇手段。】
    【不要相信她，不要相信她！】
    整個腦海裏都是黑霧的嚎叫聲，到了最後，它似乎在哭泣，透著無盡的哀傷和痛苦。
    就像是曾經的那個仿徨的自己。
    哥哥的離世，母親的要求，族民的期盼……必須去承擔的那些責任，幾乎將洛應壓垮。
    然後，洛應的身體裏出現了這些如同附骨之疽的黑霧。
    它們每次都會在洛應動搖時出現，一邊告誡他，一邊抹去他的情感。
    再一次，和以往一樣，那些代表著溫暖、同情、猶豫的軟弱情感漸漸消退。
    洛應的眼眸變得冰冷漠然，就像一汪深不見底的黑潭，在其中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啪。”他手中緊握著的花掉落，散落一地，嬌豔的花瓣隨之紛紛飄落。
    洛應垂眸盯著那些殘敗的花朵。
    片刻，他忽而彎下腰，將它們一朵一朵重新撿了起來，花瓣也珍惜地拾起，放進懷裏。
    “我在想，當時為什麽不告訴小草自己的真實想法。”
    洛應似在自言自語，又像在身旁不在的人訴說自己的懊悔，他的聲音很輕。
    “其實我很喜歡和她相處，很喜歡她喋喋不休地和我分享事情，這讓我不再有孤單的感覺，可以開始期待第二天，而不是像以前，一直在訓練場，枯燥地訓練。”
    洛應看了一眼自己，或者說是包裹自己的黑霧：“你也是吧，所以在恐慌。”
    黑霧晃動了一下，執拗地作最後的掙紮。
    【不對，你說得不對。】
    洛應沒有理會，他冷靜地將所有綺鈴花收進空間皿。
    做完這一切，他的身體前傾，用力掙脫開黑霧的束縛。
    他說道：“我不會忘記哥哥的死亡，但是，那些仇恨的情緒，我不該在不了解小草時，就轉移到她身上。”
    話語落下，洛應散出所有魔力，朝前奔跑，他要去找小草，告訴她，自己所有的想法。
    想繼續做她的老師，也想當她的朋友，聽她的抱怨，聽她分享那些日常。
    那些黑霧在他的身後，一點點地縮小，輪廓也變得越來越模糊，最後消失在山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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