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禮捏緊手中的羽毛，全然忘記了周遭另外兩道身影的存在。
    如他所願？
    好個如他所願。
    他微微闔上雙眼，過往與前輩的種種在腦海中翻湧。
    走吧，走吧。
    對的，走吧。
    他倏地睜開眼，空中仿佛凝滯的暗流湧動，那些被強行壓製的欲望再次瘋狂滋長、破土而出。
    想吃加了碎碎脆的烤血凍，想要……。
    這次，似乎再也無法像前天那般決絕轉身離開。
    他的那雙紫色眼眸，瞬間浸透如血般的紅。
    小草身旁的黎爾敏銳地察覺到異樣，猛地一步上前，將她護在身後。
    “你……”
    允禮卻視若無睹，視線徑直越過黎爾，死死鎖在女孩身上。
    “給我買一份烤血凍。” 他嘶聲道， “加滿碎碎脆。”
    “要吃自己買。”小草冷然不為所動。
    以前，是因為懷揣著美好的期待，所以走好幾條街都可以，但是現在……
    她一字一頓道：“我沒力氣為了一個不必要的吸血鬼跑那麽遠。”
    話音未落，以允禮為中心，狂暴的魔力轟然爆發，其威勢甚至遠超剛才與齊芸戰鬥之時！
    黎爾心知不敵，毫不猶豫地拽起小草，轉身急退。
    倏忽間，他麵前詭異地浮現出齊芸的身影。
    “阿芸？”黎爾驚叫出聲。
    不對！下一秒他驟然驚覺，卻為時已晚——“齊芸”猛地抱住他，溫熱的唇貼上了他的脖頸……
    現實中，黎爾目光渙散，如同遭遇石化，僵立原地，一動不動。
    與此同時，真正的齊芸已從翻騰的煙霧中疾衝而出，持劍凜然擋在小草麵前，神色凝重異常。
    她沒有料到允禮竟會近乎毫無保留地釋放出如此駭人的魔力。
    濃鬱的紫色魔力如沸騰的瘴氣，洶湧奔騰，瞬間彌漫開來，遮蔽了天空，並急速向中間的兩人圍攏包抄。
    齊芸指間閃出一張符紙，拍在小草身上，她往空中跳躍，手中長劍落下 。
    一道遠比小草之前施展的更為粗壯凝實的火焰彎刃，撕裂空氣！
    淩厲的火焰破開濃重霧障，硬生生殺出一條通往外界的光明之路！
    齊芸旋身落地，一把抓住小草，趁著霧氣尚未再次合攏的間隙，周身烈焰轟然爆發，逼退周遭蠢蠢欲動的魔力觸須，向著那縫隙急速狂奔！
    終於，不遠處透出幾分天光。
    她奮力將手中的身影向那光亮處甩了出去，急聲叮囑：“我去救你師公！你繼續跑，躲進山莊！那裏有結界！”
    然而，未及聽到回答，她眼眸驟然收縮！
    一道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然立於那通透道路的盡頭。
    他伸手接住被拋出的身影，旋即一同消失不見。
    洶湧彌漫的紫色霧氣如同退潮般，隨著他的離去迅速消散、湮滅，仿佛從未存在過。
    上當了。
    ……
    喧囂的街道，燈火通明的招牌，遠處排著長隊的推車小攤……
    誘人的香氣順著空氣鑽進鼻尖，小草這才驚覺，自己竟已離開維爾山莊，置身於售賣烤血凍的街巷。
    憤怒之餘，她更覺無語。
    怎麽一向注重形象的院察，竟然會為了口腹之欲變成這副模樣？如此急不可耐地跑來買一份烤血凍？
    “我不買，沒錢。”她索性蹲在地上，雙手捂住耳朵，看也不看身後那個散發著強大氣場的吸血鬼，“要吃你自己去。”
    封閉了聽覺，也扭開頭不去看。
    一張嶄新的紙幣飄然落下，精準地滑進她的口袋，意圖不言而喻。
    小草一把掏出紙幣，高高揚起，作勢要狠狠擲在地上，展示自己的決心——
    呃……算了，錢又沒錯。
    小草默默地把紙幣塞回口袋。反正……就算給她錢，她也堅決不買！
    小草蹲著不動，身後吸血鬼的影子被朦朧的月光拉長，完全籠罩住她蜷縮的身影。除了隨著微光偶爾搖曳幾下，那影子也再無動靜。
    一人一鬼，就這樣僵持著。
    終於，小草先撐不住了。
    她站起身，彎下腰揉捏著因血液不暢而酸麻的小腿肚。
    “你到底想怎樣？”她沒好氣地問。
    身後依舊一片沉寂。
    小草惱火地轉過身，仰起頭，直直撞進那雙依舊猩紅的眸子裏。
    表麵可以偽裝，但眼眸卻是吸血鬼情緒最直接的映照……允禮的目光微微側開，似乎不願與她對視。
    小草也失去揣測他心思的興致，隻想把話挑明。
    “說厭惡我、要劃清界限的是你吧？”她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之後我有糾纏過你嗎？我有說過非要跟你和平相處不可嗎？”
    “你前輩的事我知道了，我可以同情你的遭遇，但我希望你明白，我是一個獨立的人類個體，和你前輩遇到的那個人毫無關係。”
    小草深吸一口氣，借著這股湧上的情緒，將心底的話傾瀉而出：
    “允禮，最初我的想法其實很簡單，我隻想和你好好相處，隻想問你一句，能不能接納我這個人類的存在？願不願意……成為我這個人類的家人？”
    一個陌生的界域，全是吸血鬼，對所有人類抱有天然的敵意。
    初來乍到時，她茫然無措，甚至心懷恐懼。
    後來，她真的花了心思，用真誠去對待每一位遇見的吸血鬼，努力改變他們的偏見。
    她也做到了，唯獨在允禮這裏，她碰了壁——
    “可是，和你相處太累了。我總要去猜你的想法，所有的期待……都被一點一點消磨殆盡了。”
    她每次都很累，也依舊咬牙堅持著，直到今日終於醒悟：
    在允禮這樣高高在上的貴族眼裏，人類和所謂的劣等吸血鬼，原來毫無區別。
    她那些傾盡全力的努力，在他眼中，不過是個跳梁小醜……
    小草垂下眼眸。她雖然年紀小，有些事卻看得格外清楚。
    “所以，現在我退出總可以了吧？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也不想你成為我的家人。”
    她的聲音帶著決絕的冷意，“你繼續做你潔身自好、不與卑劣人類沾染的清高院察吧。”
    就這樣吧。
    再也沒必要，一遍又一遍地去撞那堵冰冷的南牆了。
    小草雖然頑強，卻也終究會在一次又一次的傷害裏，留下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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