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將紫色發絲拂上臉頰，帶來一陣癢意，小草壓住想要去抓撓的衝動
    她看不到身後允禮的臉，無從得知他此刻的神情，但先前那帶著哀求的話語，已讓她猜到了幾分。
    心中翻湧的憤怒，竟奇異地一點點平息下來。
    直到此刻，小草才驚覺——她似乎一直在等待的，不過是身後那個吸血鬼，一句真心實意的“對不起”。
    就像他說的，在高位站得太久，麵對內心、亦或承認自己做錯，都成了難事。
    小草這麽想著，卻並未回應，也沒有回頭。
    她麵容緊繃，從旁看去，情緒似乎很差
    簇擁著她的黑色的蝙蝠群緩緩退後，在距離她半米處停下，既給了她足夠的活動空間，也阻斷了任何逃離的可能。
    小草透過它們空出的縫隙，望向不遠處賣烤血凍的攤子。
    昏暗的燈光和隱約的香氣在夜色裏暈開一小片幽冥般的煙火。
    她說道：“我要回家了。”
    背後的身影瞬間僵直。
    她感受到了。
    空氣沉默片刻，才響起回應的聲音。
    “小草。”他在叫她。
    小草很少從允禮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意外地…帶著一種陌生的鄭重。
    “對不起。”
    又一次用那種……低沉、艱澀，仿佛從胸腔深處擠壓出來的聲音道歉了。
    小草麵容抽動著，險些往上彎起嘴角，暴露自己內心那點幾乎要破土而出的輕鬆和釋然。
    她用了好大的力氣才完全壓製住，下頜線繃得更緊。
    今日生氣時是真得生氣，但此刻氣消得快也是真消得快。
    這讓她有點懊惱，仿佛自己的底線過於容易動搖。
    小草冷著聲音，道：“再說一遍。”
    “小草，對不起。”允禮的聲音清晰了些，落在夜風裏，飄進她的耳朵。
    “再說一遍。”
    “小草，對不起。”
    小草發現無論是洛應還是允禮的“對不起”，她多聽幾遍後，心底那點堅冰都…化得飛快，幾乎要兜不住了。
    這可不是個好習慣！她在心裏嚴厲地告誡自己。
    以後發生諸如此類的事情，難道隻要對方說一句“對不起”，就輕易原諒了嗎？那原則何在？尊嚴何存？
    不行！
    小草作勢要往前走，一雙手指再次按住她的肩膀，收緊，製止了她的舉動。
    “我為什麽要改變你的討厭？”小草把允禮之前那句傷人的話語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
    頓了頓，聲音裏刻意帶上冰冷的疑惑，“又為什麽要原諒你呢？”
    “那這次換我過來靠近你，邀請你成為我的家人亦或者血親？等到你願意接受的時候，你就說一句，‘允禮，我原諒你了’？”
    允禮的聲音幾乎是貼著她的後頸響起，帶著吸血鬼特有的冰涼氣息，卻因話語的內容而顯得不再那麽遙不可及。
    小草怔住，
    互換？
    她扮演冷漠疏離的“吸血鬼”，允禮去做那個需要不斷靠近、不斷示好的“人類”？
    想想就有點詭異。
    這位高高在上、陌生勿近的院察，高冷孤傲的設定豈不是要崩塌得徹底？
    吸血鬼的視力是極好的，尤其對於一千多歲、感官敏銳如允禮這樣的存在。
    他清晰地感受到女孩緊繃的肩膀線條有了一瞬極其微弱的鬆弛。
    他趁熱打鐵，繼續剖白：
    “關於前輩的事情，我承認一開始的確有情緒的遷怒。但後來不是。”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最準確的表達，“是因為我自己麵對你時，總是對超出自製力的行為感到惶恐。這份失控讓我不安，所以才會下意識地拒絕你的靠近。”
    前輩的結局對他造成一定的影響，所以他保持極度的自控。
    但……
    小草屏住了呼吸。
    “有個人，”他緩緩地說，聲音裏蘊藏著一種複雜難言的情緒，像是終於撬開了塵封千年的硬殼，“能理解他藏在心底的所有隱蔽的角落，那些連月光都不曾照亮的晦暗…然後像個……”
    他似乎在尋找一個恰當的比喻，“……然後像個不期然的闖入者，固執地帶來…光和暖。”
    他最終找到了那個字眼——“暖”。
    一個對於吸血鬼來說如此陌生又如此具有吸引力的概念。
    聖陽的光灼熱刺眼，可小草的火焰是會讓吸血鬼忍不住靠近的……溫暖柔目。
    “你買的所有我喜歡的零食。”他話鋒一轉，語氣透著釋然的輕鬆：“王上剛剛傳訊，說已經全部打包好，今日就能快遞送到我家。”
    小草沒繃住，驚愕地脫口而出，“啊？我明明特意拜托王上過兩天再寄給你的？”
    允禮的紫眸中似乎掠過一絲了然的光芒：“大概是王上過於關心你，不願見到你因為我的緣故持續生氣吧？”
    要不說是王上最信任的管家呢，萊斯若特的心思，他總能揣摩得恰到好處
    小草內心哀歎，王上怎麽不按計劃行事啊！
    她尷尬地用腳尖劃圈圈，視線低垂，盯著腳下的方寸之地。
    血色月光將她和允禮的影子拉長、重疊，在粗糙的地麵上融成一道氤氳而模糊的輪廓，彼此界限消融，仿佛在無聲地演示，吸血鬼和人類的距離也可以如此……親近。
    所以，允禮這道堅硬的石頭，她終於碰撞成功了吧？
    小草認知到這個事實，臉上再也抑製不住，升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不管了，再憋下去，她會得內傷的。
    那笑容在她臉上迅速擴散，越來越燦爛、越來越明亮，最終徹底綻放開來。
    “小草，可以和你成為家人嗎？”狡猾的吸血鬼見勢立刻出擊。
    答案當然是——
    “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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