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按平日的習慣，小草本該看書、洗澡，再躺下刷會兒手機。
    “小草。”底下的聲音喚回她的思緒。
    萊斯若特靜靜坐在矮凳，濕漉漉的長發如瀑垂落，發梢水珠浸濕了灰白絲袍，暈開深色水痕。
    小草拿起吸水毛巾，從兩側包裹住他的發絲，輕柔地揉搓著。
    明知吸血鬼不畏懼嚴寒、不會染上感冒這種疾病，但她在門口道晚安時，那句關切的話還是脫口而出：
    “王上，需要幫您吹幹頭發嗎？”
    於是有了此刻的一幕。
    小草擦幹不再滴水的頭發，撩起一縷濕發仔細梳理。
    萊斯若特的黑發在燈下泛著幽光，如墨玉流轉，無需潤飾，輕輕撥動便在她指間烏亮流淌，帶著天然的冷潤。
    也不知道用了什麽，保養得那麽好，小草想著，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發梢，遠不及指尖下方那縷發絲柔順。
    察覺到她的小動作，萊斯若特語帶笑意問：“小草，在想什麽？”
    小草彎腰拿起旁邊的吹風機，道：“王上，你用得是哪種牌子的護發精油？我也要買。”
    “和你用的牌子一樣。”
    萊斯若特所有的洗漱用品，都原樣複製一遍放在小草的洗漱間。
    除了護膚品。
    作為深諳保養之道的界域，吸血鬼從嬰兒時期起，家長們便會備好嬰兒潤膚霜。
    他們針對不同膚質研發了各類護膚品。考慮到小草年紀尚小，他隻讓下屬購買了適合她這個年齡段的潤膚水和霜。
    “牌子一樣啊？”小草的聲音裏帶著驚訝。
    王上大概就是天生麗質吧？不，應該說天賦異稟，像她出生時，天賦技能點似乎都沒點在外貌上，所以不及王上。
    “王上，等下輩子我投胎，就投成吸血鬼，從出生起就擁有無邊美貌。”小草說著，撥動了吹風機的開關。
    暖風送出，“嗚嗚”聲在大廳裏彌漫開來，伴隨著萊斯若特胸腔溢出的低沉笑聲。
    吹了一會兒，小草騰出手，拿起凳子上的木梳，從上至下梳理著萊斯若特半幹的發絲。
    萊斯若特始終靜坐，背脊挺拔如冰冷玉雕，唯有暖風撩動發絲時才顯出一絲活氣。
    等整理完頭發，小草並未離開，而是將雙手搭在萊斯若特的肩膀上。
    “王上，雖然你不讓我道謝，但還是謝謝您答應給允禮半個月假期。”
    她手指揉捏著，對比第一次完全捏不動的局麵，此刻顯得十分輕鬆——畢竟天天練劍、鍛造，力氣早已今非昔比。
    感受著從肩膀處傳來的適中力道，萊斯若特問道：“所以，替餘按摩，是感謝嗎？”
    他語氣裏帶著一絲耐人尋味的探究。
    “一小部分，”小草為了證明自己的力氣，手上又加了幾分力道，“更多的是要找回第一次的場子。”
    萊斯若特微側過頭，女孩的臉近在眼前，眉毛微蹙，神情認真，帶著一股不服輸的勁兒。
    “方才的力道正好。”他溫聲提醒，“別再加重，容易手酸。”
    “放心，王上，”小草卻執拗地又添了幾分力，指節微微繃緊，“我能行。”
    逞強的結果就是：
    十分鍾後，萊斯若特半蹲在她麵前，墨色長發隨意攏著，束發的正是她送的那根發帶。
    而她，隻能乖乖坐在沙發裏，十指攤開，任由那雙曾執掌權柄的從左到右，細細揉按著酸脹的指節。
    所以……這究竟是為什麽？
    小草仰頭望著素白的天花板，欲哭無淚。
    她每日揮汗如雨的練劍力氣呢？都憑空蒸發了不成？
    萊斯若特看著她沮喪的神情，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溫聲道：“進步了，知道自己的力氣極限，下次就能有所收斂。”
    “王上，你就哄我吧。”她鬱悶地別過臉，“我不是七八歲的小孩，知道自己的做法有點蠢。”
    “不蠢。”萊斯若特搖頭，指尖往小草的小指輸送著最後一點魔力。
    “小草最聰明，觀察仔細，總能知道餘包括修顏溪他們的心中所想，而且性格堅韌，連允禮那樣性格的吸血鬼也能……”
    正是她身上這些特質，像無形的絲線，將眾吸血鬼吸引、串聯，最終編織成了這個以她為中心的家。
    小草用剛恢複些力氣的手指，心虛地捏住身後的抱枕。
    來了來了，有理有據的哄人環節。
    若非她還保有那麽一點自知之明——或者說清醒，真要被王上哄得暈頭轉向，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王上，”她遲疑地問，“我辦家庭聚會，你會不習慣嗎？”
    她記得王上是喜靜的。
    從前，瑰月城堡鮮少有其他吸血鬼進入。如今因為她的到來，似乎變得過於熱鬧了。
    越想越愧疚，她鄭重道：“如果覺得吵鬧，不必為了遷就我去適應你厭惡的場合。”
    “喝茶我可以換其他地方。如果喜歡清靜，家庭聚會你也不用每次都參加。你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聽到此，萊斯若特停下手指間的動作，抬眸望向小草的麵容。
    “餘從前喜靜。”他道，“但現在，太靜的話，會感到……空寂。所以，小草記得不要在熱鬧時，將餘忽略、排斥在外。”
    窗外的景色一片濃鬱的血紅，一個吸血鬼待著，總是極易陷入孤獨。
    他確實不習慣了。
    所以，會將自己變得忙碌：整理書架、清洗那頭過長的頭發，然後不由自主地坐到離門邊最近的庭院裏，學著人類般等待。
    小草心頭忽而湧起一股衝動。
    “不會的，王上。”她舉起單手保證，“有我在，你不會孤獨，我會將你的生活變得熱熱鬧鬧的。”
    她說完，伸出自己的小指，主動勾住萊斯若特的小指，帶著點孩子氣的認真說道：“我們拉勾，一百年不會變，誰變誰就再也吃不到喜歡的零食。”
    萊斯若特凝視著她的眼眸。
    半晌，他微微頷首，回勾住她的小指：“好，永遠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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