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齊芸房間裏的燈光昏黃搖曳，她睡不著，指尖用力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
    從萊斯若特那裏逃離，她的心緒一直不寧，說是保護小草，可是至始至終，她沒有真正詢問、尊重小草的意見
    從何時起，她也變成了和當年的阿父一樣？
    而此時的小草，不正深陷在當年的自己所處的境況之中嗎？
    她做得到底是正確的決定嗎？小草明顯是很親近萊斯若特的。
    自己什麽都沒有解釋清楚，就讓小草眼睜睜地看著她親近的人和吸血鬼驟然反目，她會害怕吧？
    小草說到底，隻是個十多歲的女孩。
    齊芸終於坐不住，對著邊上陪著自己，同樣沒睡的黎爾道：“我去看下小草。”
    黎爾立刻掀起被子起身：“我陪你。”
    他能感覺到阿芸的焦躁。
    阿芸有時會在某些事上鑽牛角尖，她經曆過那樣的悲痛，所以太害怕失去小草了。
    黎爾知道，等冷靜下來，黎爾知道，阿芸肯定會反思自己。
    因為小草，太像當年的她。
    兩契侶起身，走出房間，打開外廳的燈。
    齊芸給自己倒了杯冰水，一口氣灌下，那股躁意才勉強被壓下。
    她吐出口氣，徑直走到小草的房間門口，扭動門把。
    裏麵的燈是亮著的，齊芸的心髒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她同時感受到，房間內有殘留的陣法的陣法氣息在微弱波動。
    “小草！” 即使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心髒，她依舊懷著一絲希望叫道。
    黎爾目光一掃，看見地上有張突兀的紙條，走過去彎腰撿起。
    看清上麵字跡的刹那，他瞳孔驟然收縮。
    “阿芸，小草她……”
    齊芸急切地搶過他手中的紙條。
    紙條上寫著：
    給師傅：
    “師傅，你和王上都是我很重要的家人，我沒法去選擇任何一個。所以我想要做出除去那兩個選擇外的，隨我心意的第三個選擇，化解師傅和王上的矛盾。
    等著我。”
    那是小草在試驗單人傳送陣法前，特意寫下的紙條，後來在混亂中意外掉落下來。
    齊芸的身體先是變得僵硬，隨後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
    曆史重演了！小草做出了和自己當年一模一樣的決定，這殘酷的輪回感幾乎令她窒息。
    她怎麽能忘記呢？！
    她怎麽能忘記呢？！
    她們是血脈相連、同樣倔強而有主見的親人啊！
    她們是同樣很有自己想法的親人。
    “咳咳……” 齊芸猛地捂住唇，喉間腥甜翻湧，劇痛襲來，幾縷鮮血順著指縫蜿蜒滲出，滴落下來，瞬間染紅了那張白色的紙條。
    紙條上那些稚嫩的字跡，此刻卻像燒紅的烙鐵燙著她的眼。
    “阿芸！” 黎爾焦急地扶住她。
    齊芸的身體這幾日本就極其虛弱，此刻心緒劇烈浮動，體內維持她生命的秘術能量變得極度不穩定。
    齊芸艱難地搖搖頭，聲音嘶啞破碎：“去……去找小草！立刻！”
    “我知道！我會去找她！但是，你現在……” 黎爾看著她慘白的臉色和唇邊的血跡，心急如焚。
    “去找她！她不能有事！” 齊芸猛地推開他，近乎歇斯底裏地低吼道。
    她死了，不要緊。
    但小草是齊家所有人延續的火種！
    如果出事，她萬死難辭其咎，更對不起那個忍著病痛、最後鄭重其事將小草交到自己手上的親人！
    齊芸不管不顧地腳步踉蹌著轉身，就要衝出門口。
    黎爾眼見齊芸情緒徹底失控，哪裏敢讓她獨自行動，急忙跟了上去。
    他們剛剛踏出屋門，黎爾麵色劇變！
    前方，無數血色的藤蔓如活物般交織成一片巨大的荊棘密林。
    黑發的身影宛如鬼魅般矗立其中，周身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壓與……冰冷的殺意！
    “把——她——交——出——來。” 萊斯若特的聲音冰寒刺骨，已不帶任何溫度，“餘因為小草，對你的耐心……已經耗盡。”
    黎爾喉頭發緊，一時竟不知如何回應。
    恐懼如冰冷的藤蔓纏繞上心頭，如果王上知曉“小草”是因尋找自己而失蹤，那後果……
    這位統治了兩千多年的王者，絕非表麵那般淡然。
    那些膽敢違逆他推行政策之人，他們的屍骸，幾乎堆成了白骨血山，最終都成了血刺藤的養料。
    “她……是去找你了……動用了傳送陣法。”
    旁邊響起的聲音讓黎爾猛地一震，是齊芸！
    隻見齊芸艱難地伸出手臂，攤開掌心，一直緊緊攥著的紙條。
    一根血刺藤破土而出，卷走紙條，遞到萊斯若特麵前。
    齊芸強壓下喉頭湧上的腥甜，繼續說道：“她境界不夠，強行啟動單人傳送陣……輕則因無法掌控而被隨機拋向未知之地，重則……呃——！”
    話音未落，周圍的空氣瞬間扭曲，狂暴的殺意向她碾壓而來！
    齊芸知道是什麽，站在原地，沒有反抗。
    無數血刺藤纏上她的手腳、身體，藤身上驟然暴長出尖銳的毒刺，狠狠紮入。
    萊斯若特的身影出現在她麵前，大手近乎粗暴地扼住了她的脖頸！
    “你對餘的一切主觀臆斷，那些莫名其妙的敵意，餘從不曾在意。”
    萊斯若特看著她，血紅的瞳孔閃爍寒芒，語氣像是從深淵中滲出，“因為你，從未入過餘的眼。”
    “餘容忍你，隻因為你是‘小草’的血親。她在乎親人。”
    “但你似乎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齊雨之。”
    扼住喉嚨的手指驟然收緊！
    齊芸的麵色瞬間由慘白轉為賅人的青紫……
    “黎爾！” 萊斯若特森冷的目光轉向掙紮欲動的黎爾。
    兩根猩紅的血刺藤已如毒蛇出洞，貫穿了黎爾的胸膛！
    鮮紅的鮮淅淅瀝瀝，滴落在地，暈開一地紅色。
    “你不是渴望與齊雨之長相廝守麽？”
    萊斯若特一字一句問道。
    黎爾說不出話語，他身體內所有的血液都在朝著貫穿自己胸口的藤蔓湧去。
    萊斯若特再次道，“如果此次‘小草’有半分差池，餘便成全你，讓你們‘永遠’……永不分離。”
    語氣像是毒蛇耳畔嘶鳴，帶著滲骨的寒意。
    說完，他鬆開手。
    齊芸癱軟在地，身體內的火焰燃燒，又在她的控製下熄滅。
    “找到她。”她說，她無法離開這座山，萊斯若特可以使用血月觀測整個吸血鬼界域，他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小草。
    萊斯若特垂眸看著腳下的身影，說出最後的警告：
    “齊雨之，如果這次小草平安回來，你需謹記：從你將她交到餘手中的那一刻起，你便已徹底失去了資格。餘，才是她的長輩與家人。你不配再以任何關愛的名義，幹涉她的分毫。”
    他的身影消失在無邊血色夜幕中倏然消失，漫天的血刺藤也隨之如退潮般隱去。
    但他留下的話語，如同審判，依舊在死寂的空氣中森然回蕩。
    昏迷前，齊芸隻隱約看見朝自己奔跑而來的身影，他撕咬開自己的手腕，將滲出的血液對準自己的唇邊。
    “雨之，喝下去就好了，別怕。”
    齊芸看著他胸膛一片血肉模糊，她張開唇。
    “對不起”三個字卻說不出口了。
    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就不會連累他了。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