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綠的菜園裏，辣椒樹上，前幾日還是青澀的小辣椒，今日望去，尖端已然泛紅；小茄子也悄然長成了大茄子。
    小草隨手摘了個桃子，放在水池邊清洗幹淨。
    咬一口，果肉還是那麽脆甜，小草忍不住吸吸鼻子
    明明一個星期不到的時間，她怎麽感覺像是過去漫長的一個月。
    “阿芸見到你，肯定很開心。”黎爾的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笑意。
    自從小草來到維爾山莊後，阿芸的變化顯而易見，重新煥發生機，隱隱找回了過去的模樣
    黎爾對齊芸的欲望是彼此永不分離，但這份欲望之外，他也同樣希望齊芸能活得輕鬆些、開心些。
    感受到黎爾的情緒波動，小草道：“師公，以後，我會避免產生諸如上次的矛盾。”
    說著，她的視線被一縷如火的紅發吸引，順著發絲望去——
    齊芸就站在對麵。
    她麵色有些蒼白，穿著小草送的那件裙子，眼下帶著淡淡的烏青。
    她的目光牢牢鎖定小草，眸中似有水光盈動。
    “師傅！”小草喊道，毫不猶豫地小跑過去，伸手抱住齊芸。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還有……私自使用傳送陣法，也是我不對。”她輕聲表達著歉意
    至於齊芸的隱瞞，還是一意孤行地帶她離開，此刻仿佛都已煙消雲散，未曾發生。
    齊芸眼睫顫動，猛地緊緊回抱住小草。
    直到鼻尖感受到那份熟悉的、活潑躍動的氣息，她才確認眼前並非夢境。
    小草真真切切地回到了她身邊。
    “小草。”她喚道，聲音嘶啞。
    “我在，師傅。”
    這句回應，瞬間擊潰了齊芸連日來強撐的防線。
    她褪去偽裝的堅強，聲音壓抑著哽咽：“我做了一件錯事……我似乎從未真正問過你的想法，總是一廂情願地替你安排一切。”
    “到頭來，竟讓你一個孩子來操心我這個大人的事，甚至冒險使用傳送陣法……”
    小草輕輕拍著她的背：“嗯嗯，我知道師傅都是為我好。”
    這份過分的體諒，反而讓齊芸心頭更加酸澀難受。
    “對不起，”她再次道歉，“小草，我做錯了，你不必因為我是師傅就輕易原諒。生氣也好，有其他情緒也罷，是應該的，我都能承受。”
    小草“啊”了一聲，摸摸鼻尖。
    該說的話，該有的情緒，在王上房間時，她早已表達過了。
    仿佛經曆此事後，王上和師傅這兩位長輩，都悄然發生了相似的轉變。
    她繼續輕拍著齊芸的肩膀，溫聲安撫：“嗯，我原諒師傅了。”
    “而且，犯錯不分大人小孩，但師傅對我總是那麽包容，所以我現在原諒你，是因為我感受到了師傅的愛和關心，我能理解你那時急切地想帶我走。”
    每日早餐的煎雞蛋、碗裏總是多出來的一顆肉丸、桌上空了的果脯籃子轉眼又被填滿、不斷更新的新鮮水果……
    這些齊芸滲透在生活點滴裏的心意，小草怎麽會察覺不到？
    齊芸身體微微顫抖，將懷中的小草擁得更緊。
    能與小草成為親人，教導她修煉，是她莫大的幸運。
    “小草，”她鄭重承諾，“以後你想做任何事，做任何選擇，我都不會再幹涉。我隻希望你……能開心地長大。”
    “哎？”小草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她很快不讚同地說道，“那可不行啊！師傅是我的血緣親人，萬一以後我遇到困難，或是想找人傾訴，你得給我拿主意呢。”
    齊芸身體一僵，旋即了然地放鬆下來：“你……知道了？”
    以小草的敏銳，大概早已發現端倪。
    “嗯，猜到了。”小草輕笑，“師傅的演技有點差哦。”
    頓了頓，她狡黠地補充：“或者說，師傅對我這個‘新收不久’的徒弟，實在關心過頭啦。”
    齊芸心頭積壓的傷感，被小草的幾句話衝淡了許多，眼中浮現出近一周來未曾有過的真切笑意。
    “是，”她坦然承認，“我的演技……確實不太好。”
    師徒倆一番交心，連日來籠罩維爾山莊的陰霾終於漸漸散去。
    黎爾的心也隨之安定下來。
    他適時地踱步過來，雙手虛攏在胸前，纖長的眼睫微微顫動，帶著點委屈哼唧道：“阿芸，我這裏……還是好痛，一直都沒緩過來。”
    齊芸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暫停留，旋即若無其事地垂眸，繼續詢問小草的傷勢。
    “遇到了地下販子……”小草回答著，忽然想起關於“千草”的事，
    她轉頭正準備開口告訴齊芸。
    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正試探地牽住了另一隻偏小一些的手，然後緩緩收緊，十指相扣。
    “……”
    小草默默把頭轉了回去，努力裝作什麽也沒看見。
    視線轉動間，不期然撞上黎爾的目光。
    隻見他將食指輕抵在唇上，朝她狡黠地眨了眨眼。
    一邊旁若無“草”地撒狗糧，一邊還想讓她別說出來，小草生氣了，豎起一根手指，無聲比出口型：“一周的肉丸都歸我。”
    黎爾：“成交。”
    小草自覺屏蔽了身後的動靜，繼續接上剛才的話語：“師傅，我想和你說個事。”
    她將自己與虎小妞的糾葛以及後續的計劃和盤托出。
    說完，她低垂著頭，聲音裏帶著刻意營造的輕鬆，問道：“我是不是……太殘忍了？”
    空氣仿佛瞬間被點燃，彌漫開灼人的怒氣。
    一想到小草被妖捅傷，差點死亡的畫麵，密密麻麻的抽痛便緊緊纏繞著齊芸的心髒，讓她幾乎完全無法喘息。
    “為什麽會覺得自己殘忍？”
    齊芸的聲音冷沉下來，眼底凝結著濃得化不開的殺意。
    “我曾經教過你，切忌將其他生物想得太過善良，至於這件事，如果換作我，手段隻會做得更徹底，更不留餘地。”
    “小草，不用給自己套上束縛的規則，當遭受傷害、遭受背叛，你完全有權利、也必須用力量反擊。”
    曾經，齊芸隻希望小草懵懂無憂，快樂成長。
    可小草會長大，即便她再竭力保護，小草避免不了會接觸到外麵的風風雨雨。
    此刻齊芸終於明白，自己堅持的想法，確確實實是錯誤的。
    萊斯若特……無論她多麽厭惡，也不論他懷揣何種目的，有一點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比自己更懂小草。
    “想做什麽，就放手去做吧。”齊芸伸手撫摸上小草的頭頂，“有我在呢。”
    從今往後，齊芸隻有一個心願：在她的教導下，小草變得足夠強大，強大到足以抵擋住外麵的風雨，守護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