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靜靜地站立在原地，任由那隻猛虎撲倒自己。
    洶湧的妖氣腐蝕著她臉頰的皮膚，紅色的血肉顯露出來。
    虎小妞垂下虎眼，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怒氣，吼道：“為什麽不反抗？”
    明明有可以終結地下販子性命的力量，從對戰到剛才，卻一直沒有動手。
    “我給予一個你可以殺死我的機會。”小草道。
    “殺死我之後，你就可以回去妖界，繼續做虎族的虎小妞。”
    小草的聲音透過無族飛機的直播，十分清晰地落在觀眾台上：
    “沒有任何人、妖會再議論你的那段經曆。”
    虎小妞的瞳孔收縮，虎體微微顫動。
    可能嗎？這種事真得可能嗎？
    “你要殺了我嗎？”小草嘴角微揚，雙眸漸漸染上青綠。
    周邊的青草搖曳著，逸散出清冽的香氣。
    “為了活著，背叛同族有什麽不對，你隻是想要活著而已，你做得一切都沒有錯，對嗎？”
    魅語般的靡靡之音響起，鑽進虎小妞的耳朵，那最後一點愧意，在這個瞬間從她心中消散不見。
    “是啊，我沒有錯。”她再次重複之前在大廳裏說了幾遍的話語，雙眼赤紅一片，“我隻是想要活著而已。”
    周身妖力暴漲，按壓在小草胸膛的虎爪泛起重重黑霧。
    虎小妞抬起，爪尖對準皮肉之下那顆跳動的心髒。
    “為了我之後的道路，你去死吧。”
    翠綠之色的毛衣被撕裂開來，鮮血噴湧，將金黃色的皮毛染得猩紅。
    虎小妞看著女孩的瞳孔劇烈收縮，呼吸越來越微弱，仿若再次回到了地下囚室，自己將冰冷匕首刺進女孩胸膛的一幕。
    那時，女孩的眼裏有憤怒，有濃烈的恨意。
    但此刻，她隻是對著自己“嗬嗬”笑出聲。
    “你啊，真是又蠢又壞。”
    聲音不再是清脆的少女音，而是低啞的魅磁音，分辨不出明顯的男女。
    天空用熱熾燈仿照的聖陽之光忽地晃動，虎小妞下意識眨眼。
    身下的女孩不見了。
    躺臥地麵的身影似人又不似人。
    綠瀑般的長發鋪散，青白色的半透明羽耳輕盈飄拂，他的小半張臉隱沒在草葉間，淺淡如櫻的唇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嘲弄。
    “你……你是誰？”
    虎小妞變得無比慌亂。
    她的身體在本能的驅使下，想要往後撤離。
    地麵有什麽東西纏繞住她的四肢，映入眼中的一切都變了。
    “嘩——”
    無數的草破土而出，泛起“嘩嘩”的聲響，那道身影像是幻影點點融化、隱沒下方無邊無際的綠色中。
    翠綠之海在整個廣闊的空間迅速鋪展開來。
    空氣變得安靜，是令妖會感到窒息的強烈死寂。
    虎小妞的鼻尖再次嗅到了一股清新的香味，越來越濃、越來越濃……最後幾乎充斥周邊的每一寸空間。
    她沉溺於一種異常的安靜中，忘記了反抗，忘記了自己的處境。
    意識飄蕩間，她看見了初次進入地下囚室的自己。
    ——臉上是不屈的傲氣，一邊激勵著身邊哭泣的妖族，一邊想著：自己可是堂堂虎族的新晉冠軍，怎麽能淪為肮髒吸血鬼的血食商品？
    後來，同囚室的妖與人被一個個帶走。
    有的遍體鱗傷、麵無血色地回來；有的，再無任何信息。
    她堅定的心被恐慌一點點地啃噬，首次生出“我不想死，我想要活著”求生念頭。
    厄運終究降臨。
    她被一位喜好獵物掙紮的吸血鬼貴族選中。
    沐浴焚香，盛裝打扮後，她被解開了部分妖力封印，送入“享用”的房間。
    追逐的過程中，或許是封印鬆動過多，或許是貴族過於孱弱……她掙紮打傷了對方。
    之後，地下販子的頭領賠上新的血食安撫貴族，而她，被拖入了放血池。
    映入眼簾的是煉獄般的景象，無辜少女們被當作宴會“飲品”，血液被活活放幹！
    淒厲的慘嚎回蕩著整個周圍。
    這一幕讓她如墜冰冷的深淵，身體裏剛剛因為打傷貴族升起的一點反抗之火，瞬間熄滅。
    她跪倒在地下販子的首領麵前，涕淚泗流地乞求對方放過自己，為此她願意做任何事。
    從此，她成了囚室裏的眼線，成了頭領的內應。
    與她同批的妖，盡數凋零……
    新的一批到來，離去；再一批到來，再離去……
    她成了唯一的“幸存者”，代價不過是偶爾被帶去放血池，象征性地放一點血做做樣子。
    泛著綠意的光芒一閃而過。
    所有的畫麵褪去，虎小妞雙膝跪地，身影變回平常形態。
    她眼神迷茫地望向遠方，瞳孔驟然微縮。
    不遠處的搖曳草叢中，短發女孩靜立著，半邊身影被草葉遮擋，麵無表情地注視著她。
    女孩身旁，佇立著那道異常熟悉的身影——那位美得雌雄莫辨、令妖恐懼的使魔？）。
    “我沒錯。”
    虎小妞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見到小草的第一眼，這句話便脫口而出。
    “嗯。”小草第一次點頭，肯定了虎小妞的立場，“站在你的立場，你確實沒錯。”
    世界上的每個生靈，都有不同的性格，自然，也擁有各異的三觀。
    她不再執著於評判虎小妞的對錯，臉上露出釋然的笑意。
    “我很慶幸，我的長輩教導我知善防惡，賦予我能夠站在這裏、解決這一切的底氣。”小草輕聲說道。
    她褐色的眼瞳中，橙黃色熒光緩緩升起，周身浮現出流動的纖長火焰絲線。
    小草手掌一上一下，開始旋轉。
    那些火焰絲線隨之遊動，交織、融合，逐漸凝聚成一個圓潤的球體。
    這是小草自行領悟的第一招。
    所以此刻，她選擇用它來了結、燃盡這初生的恨意，然後回歸那個尚未沾染恨意的“小草”。
    “站在我的立場，你捅了我一刀，差點要了我的命，更間接害死了那些女孩，我想報複你，同樣沒有錯。”
    小草一字一句，清晰說道。
    拖著橙黃焰尾的熾熱流星，飛射而出，徑直衝向草地中的虎小妞。
    璀璨光球轟然爆發，光芒瞬間吞噬一切。
    虎小妞褐色的瞳孔也被映染成一片橙黃。
    火焰從瞳孔深處一點火星燃起，迅速蔓延、擴張，直至充盈整個眼眶。
    它們躍動著，爬出眼眶，向著鼻梁、下頜、脖頸一路延伸……
    虎小妞似乎預料到了自己即將到來的結局。
    恍惚中，她看見了葫蘆、羅佳、阿雅和黃豆的身影。
    “小妞，相信我們 這次一定可以逃出去。”說這話的是葫蘆，她聰慧、堅強，全副身心地信任自己。
    “對啊，到時一起去吃烤得油滋滋的烤肉吧。”說這話的羅佳，她是位貓妖，喜愛吃烤肉。
    “我想吃烤螞蚱。”說這話的是黃豆，她是位鳥妖，愛吃各種蟲子。
    “到時候全都去吃個遍。”說這話的是阿雅，妖如其名，是位溫雅善良的女生。
    烈焰之中，虎小妞緩緩閉上了眼睛。
    她其實一直不敢承認。
    那一刻，她真的動搖了，幾乎要相信她們的計劃。
    然而，求生的本能最終強行壓下那份動搖。
    她最終做出和過往無數次相同的選擇：將秘密泄露給了那些地下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