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桌子上，擺滿了零零碎碎的東西：幹癟的花瓣、封裝的血袋、凝固的茶塊……空間被擠得滿滿當當。
    小草手裏的動作始終沒停，隻是偶爾瞟一眼半空中懸浮的虛擬屏幕，避免自己因為忘記配方而出錯。
    “真不要幫忙？”修顏溪站在她身旁，已經看她忙了好一會兒。
    “你去休息。”小草拿過幹玫瑰花，專心致誌地捶打成碎末。
    今日這些具有特殊意義的血茶，她想自己全部親力親為。
    似乎猜到了她心中的想法，修顏溪輕歎口氣，故作自言自語：“唉，我的魅力在你這裏可真低啊，怎麽主動幫忙還會被嫌棄呢？”
    這句話讓小草瞬間無語，這吸血鬼怎麽又開始說單口相聲了。
    而且，他那無處安放的魅力，該散發的對象是外麵那些紅顏知己才對吧。
    “要不……我讓王上給你安排幾場相親？”
    小草歪著頭，似認真思考著說道，“這樣你的魅力就有發揮的餘地了。要是再順便給我找個女性……長輩，豈不是皆大歡喜？”
    小草的家庭成員裏，女性就齊芸一個，實在是嚴重稀缺……
    身邊的吸血鬼見她神情不似玩笑，立即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一臉抗拒地澄清道：“我是不婚主義。”
    玫瑰碎末簌簌落入鮮紅的液體中，掀起輕微的漣漪。
    小草往裏滴入幾滴梔子花汁液，用香味棒輕輕攪拌著。
    “說起來，洛應、允禮、也都沒有契侶，全是堅定的不婚主義？”小草含著滿滿好奇的聲音響起。
    畢竟按年齡算，他們可都是相當“資深”的吸血鬼了，又是注重血脈傳承的貴族，竟能一直應對家族的催婚壓力，保持單身？
    茶湯的液麵忽而倒映出一張臉，泛著一點幽冷的紫光
    是允禮耳垂上那枚紫羅蘭花耳墜的微芒。
    “又在那兒亂猜了？”一聲不緊不慢、帶著點戲謔的嗓音飄落在耳邊。
    小草回頭，隻見允禮不知何時已悄然站在自己身側，手裏還拿著一個包裝精致的翠綠色禮盒。
    “嘿嘿……”背後議論隱私被抓包，小草尷尬地笑笑，趕緊端起桌上那杯點綴著冰晶的六瓣菊冰鎮血茶遞了過去，試圖轉移話題：“羅素大院察，快試試你的專屬血茶！”
    允禮並未伸手去接，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紫眸中含著一絲探究的興味。
    小草看著他這副熟悉的神情，立刻回想起他第一次捉弄自己的模樣。
    “我們是家人，允禮！”她趕緊改變稱呼，試圖喚醒對方那點微薄的“親情”。
    允禮卻漫不經心地一點點靠近，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所以，你也想以‘家人’的身份，讓王上給我安排相親？”
    他表情玩味，周身無聲地浮現出細碎的黑色鴉羽，它們如活物般盤旋，隱隱對準了小草的方向。
    “……”
    一言不合就放羽毛威脅，算什麽本事！
    吐槽歸吐槽，小草還是果斷地把手裏的茶杯強行塞進允禮手中，唇角向上彎起：“這事可不歸我管。”
    她故意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狡黠的光，“畢竟，我可是小了你一千五百多年的——小小小……小輩呢！”
    允禮周身那無形的壓迫感瞬間收斂，紫色瞳孔深處卻掠過一抹極其細微、難以捕捉的波瀾。
    “噗呲……”
    旁邊響起修顏溪毫不掩飾的無情嘲笑。
    終於，不隻他一個，有另一位“德高望重”的吸血鬼也被小草精準地內涵“老”了。
    允禮的神情肉眼可見地冷淡下來，他微微偏頭，目光如冰刃般投向修顏溪。
    空氣中仿佛響起低沉短促的嗡鳴，認真聽，又像是來自深淵的嗚咽。
    修顏溪收起笑聲，眸中一點猩紅倏然亮起，挑釁地勾了勾唇角，臉上卻毫無笑意。
    原本就偏冷的空氣溫度驟降，絲絲縷縷的寒霧悄然升騰彌漫。
    小草終於從專注製作梔子玫瑰冰鎮血茶的狀態中抽離，回頭一看，心頭一緊。
    那兩位死對頭之間，正彌漫著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緊繃氛圍！
    “家庭聚會，禁止私鬥啊！”小草趕緊喊道。
    兩位吸血鬼聞言動作一頓，幾乎同時收回了鎖定對方的視線，周身無形的魔力威壓也瞬間消散殆盡。
    小草長舒一口氣，這才端起桌上那杯屬於萊斯若特的冰鎮血茶，仔細地加上最後的裝飾品。
    大功告成！她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允禮，帶著點小得意地催促：“快嚐嚐你手裏的冰鎮血茶呀！”
    女孩的眼眸純淨澄澈，裏麵是毫不掩飾的、亮晶晶的期待。
    允禮一言不發，低垂眼簾，看向杯中。
    琥珀般剔透的液體表麵，靜靜漂浮著幾片完整的六瓣菊花瓣，冰晶點綴其間，宛如凝固的霜花。
    他微啟薄唇，淺淺抿了一口。
    屬於六瓣菊特有的清冽苦意率先彌漫開來，但緊隨其後，甜花與羅馥的馥鬱芬芳以及一絲恰到好處的甘甜巧妙地中和了那過於尖銳的苦澀。
    細細品味，苦盡甘來，唇齒間竟縈繞著悠長而獨特的回香。
    允禮的口味向來刁鑽古怪，喜苦卻又無法忍受純粹的苦；
    曾有吸血鬼為討好他，特意命廚師製作出微苦帶甜的食物，結果他隻抿了一口，就當眾吐出。
    甜味一旦蓋過苦，同樣令他生厭。
    因此，他極少能遇到真正合心意的吃食。
    這麽多年，隻鍾情於苦菊血袋，也不過是沒有其他更契合的選擇罷了。
    “怎麽樣？”女孩帶著雀躍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允禮抬眸，那雙深沉的紫色眼眸凝視著她充滿期待的小臉。
    “……很好。”他沒有口是心非，難得地給出了極高的評價。
    小草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我是讓你給點客套評價，但也沒必要這麽‘虛假’吧？”
    允禮被她這反應氣笑了，隨即又恢複麵無表情，淡淡道：“我沒必要說謊。”
    小草“哎”了一聲，這才意識到允禮是真心的喜歡，唇角立刻漾開笑容。
    “不容易啊！”她由衷地感歎。
    能從允禮那張挑剔的嘴裏吐出“很好”兩個字，她回去怕是要燒兩炷高香還願了。
    “下次有時間還給你做！”小草欣慰地給出承諾，伸出手本想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無奈身高差距懸殊，隻好改成輕輕戳了戳他的手臂。
    說完，她便開心地哼起不成調的小曲，端著最後一杯冰鎮血茶，腳步輕快地去找萊斯若特了。
    允禮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追隨著女孩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門口的光影裏。
    他逆著光，麵容大半隱在濃重的陰影中，看不清任何情緒，隻有握著茶杯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微微蜷曲了一下，又迅速收緊。
    他的情緒，總是這樣嚴絲合縫地埋藏在心底最深處，鮮少有誰能窺見分毫。
    “嘖嘖。”旁邊傳來修顏溪意味不明的輕嘖聲。
    “我以為你會因為阿斯加德的事，永遠厭惡人類呢。”
    修顏溪的目光落在他手中那杯幾乎飲盡的血茶上，語氣裏帶著若有似無的嘲弄，“自詡清高、視其他種族為螻蟻的羅素院察，如今倒是變得……有情味些了？”
    允禮淡淡地輕瞥他一眼。
    “嗬。”一聲冷冽的輕嗬在寂靜中格外清晰，昏暗的光線在他臉上切割出涇渭分明的界限，“別總是站在幹岸上，說些不痛不癢的風涼話。”
    “先管好你手裏那群借著你的勢、蠢蠢欲動的……‘夜鶯’吧。”他的話語意有所指，帶著冰冷的鋒芒。
    修顏溪桃花眼危險地上挑，指尖不知何時已勾著一枚泛著暗金光澤的古舊錢幣，隨意地把玩著。
    “我可學不來你那套雷霆打壓的手段。”
    他唇角勾起一抹慵懶而危險的弧度。
    “得吊著他們的胃口才好。吃不飽，才會生出更多欲望……比如，去處理那些影響自己權利的地下商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