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裏的橘子熟了。
    小草才剛從房裏出來，秦禮懷就喊她去摘橘子吃。
    這顆橘子樹或許是營養充分的緣故，足有三米多高
    小草從廳堂搬了個凳子，還沒等她踩上去，肩膀上的火鳥興奮地撲騰著翅膀。
    “小草，我要最最最上麵的。”
    “行。”小草雙腳踩上凳麵，緩緩直起身體。
    椅子有些晃動，她連忙停止動作，正想開口讓小火下去變大，穩一下凳子。
    青綠長發的元素靈現身出來，修長的手指穩住椅背。
    四目相對，小草偏眸，忽而注意到他的手腕處多了一抹別致的點綴——那是一朵用草葉折成的小花，被細藤固定纏繞在他腕間
    草花是小草昨日在庭院冥想過後，一時興起，學著視頻教程一步步折成的。
    當時覺得成品還算可以，就送給了千草。
    沒想到隻是被他這樣稍稍加工佩戴，就變成了一條獨特又漂亮的手鏈。
    小草誇讚道：“好看。”
    千草：“你在說我還是手鏈？”
    直白的話語小草一愣。
    很快，她直起身，迎著千草的目光，回答道：“你和草花手鏈都好看。”
    電視劇裏那些血淋淋的教訓告訴她，在這種二選一的問題上，模棱兩可或者隻選一，往往沒有好下場。
    所以，她選擇——全都誇！
    “小草，快摘橘子！”小火急不可耐地催促著，小腦袋使勁往樹梢方向探。
    “好。”小草應著，伸長手臂，手指努力夠向高處
    終於勾住一根樹枝，她往自己方向拉近。
    枝頭上掛著的兩枚橘子，僅僅是看到那青色輪廓，嘴裏就忍不住開始泛酸水。
    她用力一拽，將它們摘了下來，遞給旁邊等著的小騰蛇一枚，然後朝屋裏喊道：“秦爺爺，你確定這橘子甜？”
    秦禮懷正在冥想，所以派出自己的元素靈，專門等著摘下的第一個橘子嚐鮮。
    聞言，屋裏立刻傳來他的回應：“不甜，老頭子我把樹鏟了。”
    既然甜，小草手指果斷剝開掌心的青橘。
    “小草，我要吃。”小草迫不及待喊道。
    小草撚出一瓣橘肉，塞進它張開的鳥喙裏。
    緊接著，她又迅速撚出第二瓣，遞到了千草的唇邊。
    動作行雲流水，前後間隔不過兩秒，務求做到公平公正，絕不厚此薄彼。
    “怎麽樣？甜嗎？”小草詢問兩位“試吃員”，手指捏著第三瓣橘子，懸在半空，遲遲不敢送入自己口中。
    小火身上的火光似乎極其短暫地凝滯了一下，隨即它吧嗒著嘴，聲音異常響亮：“好甜！小草，你快嚐嚐，真的超甜！”
    小草帶著期待，又將目光投向千草。
    千草看著她，幅度極小地點了點頭。
    小草終於放心張大嘴巴，將手中剩餘的大半橘子一股腦全塞了進去。
    強烈的酸澀感席卷整個口腔，直衝天靈蓋，差點要掉她半條草命。
    “嘔——”
    下一秒，小草彎腰吐了出來。
    見她上當，小火身體的火焰頓時跳躍抖動起來，發出類似“噗噗”的笑聲
    小草吐掉嘴裏的酸水，痛心疾首地指著眼前兩個“狼狽為奸”的家夥。
    “枉我對你們這麽好，你們……你們竟然聯手騙我，良心都不會痛的嗎？！”
    小火煞有介事地低頭，認真審視了一下自己由純粹火焰構成的身體。
    它理直氣壯地回答：“我全身都是火，根本沒有良心那種東西！”
    呃……小草被噎得一時語塞。
    好吧，這麽說，好像確實也沒毛病。
    她隻能無奈地搖搖頭，徹底放棄跟元素靈講“良心”的念頭。
    橘子是沒法繼續摘了。
    小草跳下凳子，抱著膝蓋，直接坐在了橘子樹下，打算開始每日必修的冥想，用平和的心境驅散口中那可怕的餘味。
    閉上眼睛，視覺沉入黑暗。或許是因為剛剛摘過青桔，還殘留著果皮清冽的香氣，鼻尖都是那股特有的青澀味道。
    微風拂過樹梢，吹得恰到好處。
    她放鬆心神，引導著自己的意識。
    這次，她順勢把自己想象成了一顆橘子樹，一顆剛剛進入成長期的小樹苗，離結出果實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土地遭遇了嚴重的幹旱，她這棵“草小橘”營養不良，蔫頭耷腦。
    更糟糕的是，饑餓的蟲子爬滿了她的枝葉，將原本翠綠的葉片咬得千瘡百孔，邊緣卷曲枯黃。
    她每日都在焦灼中掙紮：怎麽辦？怎樣才能活下去？
    就在即將被烈日和幹渴徹底榨幹、枯萎的絕望時刻。
    天降甘霖！
    清涼的雨露浸潤了幹裂的土地，也滋養了她瀕死的根係。
    之後，仿佛順理成章，她度過了危機，逐漸茁壯，終於進入成熟期，枝頭結出了屬於自己的小小青橘。
    一隻貪嘴的鳥兒不知從何處飛來，啄開一顆橘子的青皮，銜食裏麵的果肉。
    “噶——”
    它被酸得渾身羽毛炸開，拍打著翅膀，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哈哈……”
    小草的意識從冥想中抽離，想到那一幕，忍不住捂著肚子笑出聲來。
    是啊，如果她真能成為一顆橘子樹，骨子裏那點叛逆，肯定也要結出最最酸的橘子，讓貪食者嚐嚐厲害！
    笑聲漸歇，她的視線不經意觸及到身旁。
    千草並沒有像小火那樣回到靈識空間休息，坐在庭院裏，陪著她一起完成了這場冥想，
    “千草。”小草輕聲叫道，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他的側臉上，“這麽幾天過去……你覺得我有改變嗎？”
    她的聲音裏帶著明顯的緊張和期待。
    過去的四五天裏，小草每天都會執著地問一遍這個問題。
    而每一次，千草都會保持沉默，沒有肯定的答案，也沒有否定的答案。
    他隻是安靜地看著她，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小草也不知道。
    就在她以為又會和前幾次一樣的的時候，耳邊清晰捕捉到了肯定的聲音。
    “……有。”
    那個似乎總在自己周圍豎起無形玻璃牆、將情緒深藏的元素靈，終於給出了一個明確的回答。
    小草呼吸有瞬間凝滯。
    但很快，她臉上的笑容放大，轉過身體，正對著他，眼眸亮晶晶的：“還有嗎？你……還有其他要跟我說的話嗎？”
    “沒有了。”千草的回答簡潔。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搭在腕間那朵草葉折成的小花上，指腹極輕地摩挲了一下。
    小草的笑容有些僵硬
    她眨了眨眼睛，才讓表情重新恢複自然，輕聲道：“好吧……等你有話想說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
    ……
    在葉淮店裏兼職的時間，自從鍛造完成劍匣後，為了配合秦禮懷的課程，便調整到了傍晚。
    等小草完成工作下班，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烏雲密布，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下來，雨點砸落，頃刻間連成密集的雨幕。
    葉淮遞給她一把長柄傘。
    沒敢騎自行車，決定步行回家，她和千草共乘一把傘下。
    為了躲避瓢潑而入的雨水，一人一靈心照不宣地拉近了距離，手臂貼緊彼此。
    小草眼眸低垂，看著腳下。
    白色的帆布鞋早已被雨水打濕，洇開一片片深色的水漬，褲腳也未能幸免，沾上了泥點，濕漉漉地貼在腳踝上。
    她感受著從身旁傳來的微涼體溫，眉睫顫了顫，臉上的表情在傘下的陰影看不真切。
    “我們來到人類界域快十天了啊。”忽而，她似感歎般地笑了聲說道。
    千草應道：“嗯，今日是第九天。”
    “哎。”她歎氣，肩膀垮了下來，“還沒有成功和你建立靈識鏈接，可怎麽辦啊？”
    千草頓了片刻，才低聲說：“很快。”
    他的聲音似乎壓抑著某種特別的情緒，有些沉澀，像被雨水打濕的藤蔓。
    “很快嗎？”小草幾乎是立刻反問
    她的腳步毫無預兆地停了下來。
    傘外的世界依舊喧囂。
    雨珠重重砸落在她的傘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又順著傘沿匯聚成水流，洇濕了她腳邊更大一片地麵。
    小草的神情在這一刻褪去所有的偽裝，她抬起頭，平靜地看向千草仿佛永遠不會起任何波瀾的眼眸。
    “千草，其實我們的靈識鏈接，從契約締結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都存在，從未真正消失過，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