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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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炫接通電話。
    “喂,站長……”喉嚨裏擠出的聲音像生鏽齒輪在摩擦。
    “阿炫啊,起身未啊?”站長粗糲的粵語混著茶餐廳的嘈雜傳來,“今個月出糧,我哋夾份轉咗筆錢畀你…”
    李炫的瞳孔突然收縮。手機屏幕的裂紋間滲出暗紅液體,在“驛站站長”的備注旁凝成血珠。他下意識攥緊左臂,饕餮紋正在皮下詭異地遊走,但好像什麽也沒摸到。
    “驛站大夥兒給你湊了點錢,你請假返老家看看阿叔啦。”站長切換成蹩腳的普通話,背景裏阿強正用不鏽鋼餐叉敲打奶茶杯:“站長偏心!阿炫請假五日,我腳板底都磨出火星啦!”
    某種黏膩的觸感爬上腳踝。李炫猛地掀開被子,發現床單上散落著青銅鏽屑,昨夜被紙人抓破的傷口正在滲出青黑色組織液。但當他打開床頭燈時,那些異狀突然消失不見,而911便利店贈送的電子鍾顯示的卻是:2024年8月18日827。
    李炫握著手機,耳邊傳來站長熟悉的聲音,夾雜著阿強的抱怨和同事們的笑聲。他愣了幾秒,仿佛從一場漫長的噩夢中驚醒,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出租屋的黴斑依然在牆角蔓延,但空氣中那股令人窒息的粘稠感已經消失不見。
    “站長,我……”李炫的聲音有些沙啞,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
    “阿炫啊,別廢話了,錢已經給你轉過去了,你趕緊收拾收拾回老家看看你阿叔吧。”站長的語氣依舊粗聲粗氣,但話裏卻透著一絲關切,“這幾天你不在,阿強都快累死了,哈哈哈!”
    電話那頭傳來阿強的罵聲:“叼你老母!站長你偏心!阿炫不在,我一個人跑了幾百單,腿都快斷了!”
    李炫的手指深深掐進左臂,那裏本該凸起的饕餮紋此刻平滑如常。窗外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911便利店的電子鍾顯示:2024年8月20日828。
    “喂?癡線了?”阿強搶過電話罵罵咧咧,“你知唔知這幾日我幫你頂更…”
    “滾蛋!你少偷懶了,我昨天還看見你躲在便利店吃腸粉!”站長的聲音帶著笑罵,背景裏傳來其他同事的哄笑聲。
    站長奪回手機的聲音混著拍打聲:“收聲啦撲街!阿炫你聽我說,五萬塊轉你卡上了…”
    “聽日同阿強調更啦。”站長罵罵咧咧地準備掛斷電話,“記得去銀行check數!”
    手機震動著彈出轉賬通知。李炫看著五位數的入賬金額,發現備注欄密密麻麻寫滿同事留言:“阿叔走好——阿強”“阿嫂煲咗黨參烏雞放驛站雪櫃”“阿炫記得食早餐”。
    “謝謝站長,謝謝大家……”李炫聽著電話那頭熟悉的打鬧聲,眼眶突然有些發熱。手指不自覺地緊了緊手機。
    “行了行了,別矯情了,趕緊收拾收拾回去吧,等你回來再上工。”站長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李炫握著手機,愣了幾秒,隨即猛地站起身。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清晨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帶著一絲暖意。街道上行人匆匆,早餐攤的老板正忙碌地招呼客人,一切看起來都那麽正常,仿佛昨晚的噩夢隻是一場幻覺。
    “難道……真的是我太累了?”李炫喃喃自語,低頭看向自己的左臂。胎記處的饕餮紋依舊清晰可見,但那種隱隱作痛的感覺已經消失不見。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站長說得對,他確實該回老家看看阿叔了。自從父親去世後,阿叔就是他唯一的親人。雖然平時工作忙,很少回去,但這次,他決定放下一切,回去好好陪陪阿叔。
    李炫迅速收拾好行李,背上背包,走出了出租屋。街道上,陽光明媚,空氣中彌漫著早餐的香氣。他走到街角的腸粉攤,點了一份腸粉,坐在路邊的小凳子上慢慢吃著。
    “後生仔,今天氣色不錯啊。”腸粉攤的阿伯笑著打招呼,手裏熟練地翻動著蒸籠。
    李炫笑了笑,點點頭:“是啊,今天要回老家看看阿叔。”
    “好事啊,多陪陪家人。”阿伯一邊說著,一邊將一份打包好的腸粉遞給他,“帶上吧,路上吃。”
    李炫接過腸粉,心裏湧起一股暖意。
    李炫再次點開轉賬提醒,查詢明細時,看到那筆款項的備注欄赫然寫著:喪葬費。匯款方是那個詭異的“陰司功德部”。
    轉賬通知的備注欄裏,“喪葬費”三個血字正在吞噬同事們的祝福留言。
    “陰司功德部”的猩紅電子章宛如活物,將“阿叔走好”嚼碎成像素殘渣。
    李炫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頓住了。
    電子鍾的報時聲突然變得刺耳,窗外蟬鳴如鋼絲般穿透耳膜。他盯著那條轉賬通知,同事們的祝福語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像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吮吸著墨跡。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行暗紅色的篆體小字,正從備注欄裏爬出來:
    “陰司功德部撥付”
    “往生引路費伍萬元整”
    “功德兌換:柒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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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最後一句“阿炫記得食早餐”消失時,手機突然發出嬰兒啼哭般的蜂鳴。李炫感覺左臂的饕餮紋突然滾燙,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倒影在手機黑屏裏扭曲成青麵獠牙的模樣,嘴角還掛著半截紙人的殘肢。
    “叮——”
    911便利店的電子鍾突然報時,2024年8月20日830。李炫猛地抬頭,發現腸粉攤阿伯正用不鏽鋼夾子戳著他的肩膀:“後生仔,你的腸粉要涼了。”
    街道上陽光明媚,阿伯布滿老年斑的手背上沾著米漿,蒸籠騰起的熱氣裏飄著熟悉的蔥花香。李炫低頭看手機,轉賬備注裏依然擠滿同事們的關心,方才的血字仿佛隻是幻覺。
    “可能真是沒睡好…”他抹了把額頭的冷汗,把手機塞回兜裏。饕餮紋在衣袖下隱隱發燙,像有無數細小的青銅刺在皮膚下遊走。
    兩個小時後。
    “各位旅客請注意,開往洛城的d9527次班車開始檢票…”
    機械女聲在空曠的大廳回蕩。李炫攥緊車票,指甲在二維碼上劃出白痕。檢票閘機吐出票據時,他分明看見票根上印著“單程”二字。
    李炫站在檢票口,手裏攥著那張印著“單程”二字的車票,心裏莫名泛起一絲不安。他低頭看了看票根,確認自己確實買的是往返票,可票麵上卻清晰地印著“單程”。他皺了皺眉,抬頭看向檢票員,對方正低頭忙著檢票,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
    “可能是打印錯誤吧。”李炫自我安慰著,將票塞進兜裏,隨著人流走進了站台。
    站台上,列車已經停靠,車門大開,乘客們陸續上車。李炫找到自己的座位,將行李放好,坐了下來。列車緩緩啟動,窗外的景色開始倒退,李炫靠在椅背上,閉上眼,試圖讓自己放鬆下來。
    然而,左臂上的饕餮紋卻依舊隱隱作痛,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皮膚下遊走。他下意識地摸了摸那處胎記,指尖觸到的是一片平滑的皮膚,可那種詭異的灼燒感卻揮之不去。
    列車行駛了大約兩個小時後,李炫漸漸感到困意襲來。他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夢裏,他仿佛置身於一片漆黑的荒野,四周彌漫著濃重的霧氣。遠處傳來低沉的鍾聲,伴隨著某種詭異的吟唱。李炫試圖起身往前走,卻發現自己的雙腳像是被什麽東西纏住了,動彈不得。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腳踝上纏滿了青銅色的鎖鏈,鎖鏈的另一端延伸進濃霧中,仿佛有某種無形的力量在拉扯著他。
    高鐵穿過一條又一條的隧道,當進入第13條隧道時,車窗突然結滿霜花。李炫嗬出的白氣在空中凝成卍字符,前排小孩的ipad屏幕跳出陰司功德部的通知:【生人乘車,亡者搭橋,功德10】。電子鍾顯示1111的瞬間,整節車廂的旅客同時轉頭,他們的瞳孔都泛著青銅器般的銅綠。
    “瓜子飲料礦泉水——”乘務員推著餐車停在過道,不鏽鋼推車反光裏映出的卻是紙紮童男童女。李炫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倒影正在褪色,左臂饕餮紋卻越發清晰,那些青銅紋路竟在吸收車窗上的霜花。
    當乘務員遞來盒飯時,塑料蓋下的梅菜扣肉突然睜開無數眼睛。李炫打翻飯盒的刹那,粘稠湯汁在地麵匯成洛河走勢圖,盤龍村的位置湧出黑血。
    高鐵穿過隧道的轟鳴聲突然消失,仿佛墜入真空。李炫的耳膜被粘稠的寂靜壓迫,隻聽見自己心跳聲在顱腔內回響。他盯著地麵上的黑血地圖,盤龍村的位置正汩汩湧出某種混著碎骨的黑色絮狀物,逐漸勾勒出村口老槐樹的輪廓。
    “阿叔……”李炫的喉嚨突然被鏽蝕感堵塞,左臂饕餮紋突然暴起青筋,那些青銅紋路竟順著血管爬上脖頸。他摸到口袋裏震動不停的手機,屏幕裂痕裏滲出粘稠的液體,陰司功德部的猩紅印章正在吞噬最後一條同事的祝福短信。
    前排小孩的ipad突然爆出一串尖銳的電子音,屏幕裏跳出個倒計時界麵:【功德兌換剩餘:6日23時59分】。李炫這才發現全車廂乘客都保持著扭頭的姿勢,他們的脖子呈現不自然的180度彎折,銅綠色瞳孔裏映出自己左臂上蠕動的饕餮紋。
    “後生仔,食糖水啊?”乘務員的紙紮麵孔突然貼到眼前,青白色的臉頰撲簌簌掉著金箔碎屑。她手裏端著的根本不是餐盒,而是個骨灰甕形狀的陶罐,罐口伸出半截泡發的嬰兒手臂。
    李炫猛地撞開座椅後退,後腦勺重重磕在車窗上。霜花順著撞擊點瘋狂蔓延,在玻璃上蝕刻出盤龍村祠堂的飛簷鬥拱。更可怕的是,每個瓦當上都嵌著顆渾濁的眼球,正隨著他的呼吸頻率轉動。
    “本次列車即將抵達——”機械女聲突然卡帶般扭曲,報站牌上的“洛城”二字正在融化,鐵水般的液體裏浮出篆體的“幽墟·枉死城”。當車廂燈光忽明忽暗時,李炫驚恐地發現所有乘客都變成了紙人,他們關節處還殘留著訂書釘縫合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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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臂饕餮紋突然爆發出灼燒感,李炫疼得單膝跪地。他看見自己影子正在發生恐怖異變——原本的人形輪廓膨脹成三米高的怪物,肩頭生出青銅獸首,脊背凸起成串的甲骨文符咒。更可怕的是,影子的利爪正撕扯著滿車廂的紙人乘客,將它們的碎片塞進饕餮紋形成的漩渦。
    “李炫……”一個低沉的聲音從濃霧中傳來,帶著某種詭異的回響。
    “叮——”
    手機報時聲突然刺破幻象。
    李炫渾身冷汗地跌坐在座位上,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還在列車上,列車剛剛駛出隧道,陽光重新灑進車廂。
    前排小孩還在看動畫片,乘務員推著普通餐車經過,地麵幹幹淨淨沒有任何血跡。
    隻剩普通乘客在打盹。乘務員廣播適時響起:“前方到站——三鎮站。”
    仿佛剛才的夢境隻是一場幻覺。
    他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複心跳,可左臂上的饕餮紋卻依舊隱隱作痛。他低頭看了看時間,發現列車已經行駛了將近四個小時,距離洛城還有不到兩個小時的路程。
    李炫站起身,走到車廂連接處,點燃了一支煙。煙霧在空氣中緩緩升騰,他的思緒也隨之飄散。阿叔的身體一向硬朗,怎麽會突然病重?他想起站長電話裏提到的“喪葬費”,心裏莫名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可能是我多心了。”李炫自我安慰著,將煙頭掐滅,重新回到座位上。
    列車繼續前行,窗外的景色逐漸從城市的高樓大廈變成了鄉間的田野和山丘。李炫的心情也隨之變得複雜。自從父親去世後,他就很少回老家了。阿叔是他唯一的親人,雖然平時工作忙,很少聯係,但阿叔一直是他心裏最重要的牽掛。
    終於,列車緩緩駛入洛城站。李炫背起背包,隨著人流走下了車。站台上,洛城的空氣帶著一股熟悉的鄉土氣息,李炫深吸了一口氣,心裏莫名湧起一股安心感。
    他走出車站,攔了一輛出租車,報上了阿叔家的地址。司機是個中年男人,皮膚黝黑,操著一口濃重的洛城方言,一邊開車一邊和李炫閑聊。
    “小夥子,好久沒回來了吧?”司機笑著問道。
    “是啊,工作忙,很少回來。”李炫點點頭,目光望向窗外。
    “阿叔身體怎麽樣了?”司機隨口問道。
    李炫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還行,就是最近有點不舒服,我回來看看他。”
    司機點點頭,沒再多問。車子駛過熟悉的街道,李炫的心裏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街道兩旁的店鋪依舊是他記憶中的模樣,隻是多了些歲月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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