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畫皮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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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館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李三笑盯著桌上拚出的“凶”字,銅錢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光。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那裏別著一把桃木劍,劍身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符咒。
綢緞商還在喋喋不休:“這世上哪有什麽鬼怪,都是些騙人的把戲……”
話音未落,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李三笑猛地抬頭,隻見綢緞商的麵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就像被什麽東西吸走了血肉。他的皮膚依然完好無損,卻像一件空蕩蕩的衣服,軟塌塌地掛在椅子上。
“啊——”掌櫃的尖叫聲劃破寂靜。
李三笑迅速起身,右手捏了個法訣,左手已經將桃木劍握在手中。他死死盯著綢緞商的屍體,那具人皮竟然緩緩站了起來,對著他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人皮咧開嘴角,喉間發出柳三娘特有的嬌笑:“道長別來無恙?”
“原來是你!”李炫並指如劍,目眥欲裂,怒道。
原來,三年前,汴州城外。
有一位名叫王生的年輕書生,他生性風流,喜好遊曆四方。這一日,王生聽聞汴州城外有一座荒村,據說那裏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奇聞異事,便興致勃勃地踏上了前往荒村的旅途。
這日,殘陽如血,汴州城外的官道上飄著紙錢。王生勒住青驄馬,望著三裏外籠罩在暮靄中的荒村。烏鴉掠過他腰間晃動的玉貔貅,那開過光的瑞獸掛件突然滲出冷汗。
“公子,前頭就是鬼哭村。”茶寮老丈顫巍巍遞來陶碗,渾濁眼白映著王生錦繡袍服上的暗紋,“聽說上月又有貨郎在那瞧見…瞧見…”話音未落,老丈突然捂住喉嚨,幹癟臉頰漲成豬肝色。
王生慌忙拍打老人後背,指尖觸到冰涼黏膩的液體。待要細看,老丈已恢複正常,仿佛方才異狀隻是錯覺。茶湯在碗中蕩起漣漪,倒映的天色驟然轉暗,烏雲裏似有白骨指節撕開蒼穹。
二更梆子響時,王生踏碎了村口“泰山石敢當”的殘碑。月光淌過斷壁上的藤蔓,竟在青磚表麵蝕出人麵紋路。他腰間玉佩突然滾燙,燙得絲綢腰帶滋滋作響。
“公子…”
泣聲自荒園飄來,帶著蘭麝幽香。王生循聲望去,見白綾宮裝的女子跌坐在枯井旁,雲鬢散落如墨,素手攥著染血的合歡帕。當她抬起淚眼,王生呼吸一滯——那分明是去年上元節驚鴻一瞥的大戶人家的千金!
“小姐怎會在此?”王生疾步上前,卻見女子羅襪滲血,腳踝纏著斷裂的鐐銬。玉佩愈發灼熱,燙得他腰間起了水泡,可美人垂淚的模樣讓他顧不得疼痛。
“奴家隨父祭祖遇劫…”女子忽然劇烈咳嗽,帕上血跡竟開出曼珠沙華,“匪人將我棄於枯井,求公子…”話未說完便昏厥過去。
王生將女子橫抱上馬時,發現她的重量輕得異常。青驄馬不安地打著響鼻,前蹄在碎石路上刨出火星。殘月升上枯枝時,他們踏進了王家祖宅的門檻。
回到家中後,王生將女子安置在一間雅致的房間裏。女子自稱名叫柳婉娘,她精通琴棋書畫,又善解人意,很快就贏得了王生家人的喜愛。王生更是對柳婉娘寵愛有加,兩人朝夕相伴,如膠似漆。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王生漸漸發現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柳婉娘雖然美麗動人,但卻總是喜歡在夜間出門,而且每次回來時,身上都會帶著一股淡淡的腥味。王生心中雖有疑惑,但每次詢問柳婉娘,她總是支支吾吾,找各種借口搪塞過去。
這一日,王生的一位好友張子安來訪。好友看到柳婉娘後,臉色大變,將王生拉到一旁,低聲說道:“王兄,我看這女子絕非善類。她身上有一股妖氣,你切不可被她迷惑啊!”
王生聽了張子安的話,心中一驚,但又不願相信柳婉娘是妖怪,便對好友說道:“賢弟莫要胡言,柳婉娘溫柔善良,怎會是妖怪?”張子安見王生不信,隻好無奈地搖了搖頭,匆匆離去。
暮色染紅汴河時,張子安的皂靴踏碎了城隍廟前的紙灰。測字攤前的老道突然抬頭,銅錢劍上的五帝錢叮當作響。李三笑往嘴裏扔了顆鹽漬梅子,青衫上的補丁隨著笑聲顫動:“公子測字還是卜卦?”
“測…測字。”張子安盯著黃符紙上“王生”二字,驚覺墨跡在蠕動,逐漸變成“枉死”。他剛要開口,李三笑突然按住他執筆的手。道士指尖冰涼,驚得張子安腕上佛珠崩斷,檀木珠子滾落卦盤,竟在八卦方位擺出個“囚”字。
“公子從西南來,帶著屍腐氣和桃木香。”李三笑拈起顆佛珠對著夕陽,珠孔裏滲出黑血,“您那位友人,怕是被妖物纏上了。”
李三笑捏碎佛珠的瞬間,城隍廟簷角的銅鈴突然狂響。鹽漬梅子從他指縫滑落,在青磚地麵滾出蜿蜒血痕。
“這妖物最愛吞食佛門香火。”道士甩掉指尖黑血,青衫衣擺無風自動,"公子且看——”他忽然咬破中指,在王生好友額間畫下一道血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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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浸透錦衣,張子安這才驚覺後背早已爬滿冰霜。他望著掌心斷裂的佛珠串,突然想起半月前在白馬寺求簽時,老住持曾說這串開光佛珠能擋三次劫難。
“道長救命!”他撲通跪地,袖中抖落半截焦黑桃木,”昨日我留宿王府,夜半聽見西廂傳來啃噬之聲。循聲望去,竟見…”話到此處突然噤聲,喉嚨裏發出咯咯異響。
李三笑劍指如電,一枚銅錢拍在他喉間。銅錢上的“開元通寶”四字突然滲出金光,張子安哇地吐出一團纏繞著青絲的腐肉。
張子安慌忙後退,後腰撞在香爐上,青銅爐耳震落幾片紙灰。他望著滿地亂滾的佛珠,發現每顆珠子都在磚縫間滲出血線,仿佛廟前那株百年老槐的根係。
“三日前…”書生咽了口唾沫,“我與王兄對弈時,那女子送來的龍井…”
李三笑突然抓起卦簽筒往空中一拋,七根桃木簽竟在半空自燃。青煙繚繞間,張子安看見煙霧凝成個宮裝女子,雲鬢間插著支斷裂的鎏金步搖。待要細看,道士已抄起銅錢劍劈散幻象,劍身五帝錢叮當亂響如同催命符。
“幸好有道爺我在。戌時三刻,帶三斤朱砂、七隻黑狗崽到城外王家祖宅。”李三笑往嘴裏扔了顆鹽漬梅子,袖中滑出張黃符,“再遲三日,你那好友就要變作人皮燈籠了。”
亥時,“閉眼撒朱砂,莫看地上影子。”李三笑將銅錢劍橫咬在齒間,左手快速掐了個封魂訣。
青石板上月光如水,張子安沿著王府外牆疾走。朱砂落在磚縫間竟發出滋滋聲響,仿佛滾油潑在生肉上。
“公子好狠的心…”耳畔響起柳婉娘的嬌嗔,張子安忽然瞥見牆根處有道細長陰影,形似女子發辮在磚縫間遊走。想起道士叮囑,書生慌忙閉眼,卻感覺後頸掠過冰涼的呼吸。
遠處傳來黑狗崽的狂吠。
撒完朱砂後,張子安跌跌撞撞衝向槐樹林,見七隻黑狗崽正瘋狂撕咬拴繩,李三笑正往嘴裏扔了顆鹽漬梅子,笑嘻嘻地看著張子安的狼狽模樣。
亥時三刻,李三笑用朱砂在張子安後背畫了道隱身符。兩人翻過王府高牆時,簷角銅鈴突然無風自動,鈴舌竟伸出猩紅蛇信。
“閉氣!”道士捂住張子安口鼻。
隻見柳婉娘提著琉璃燈穿過遊廊,裙擺下鑽出無數紅線,像蛛網般粘附在每扇門窗。當紅線掠過他們藏身的假山時,李三笑迅速掐滅符紙,朱砂灰飄落處,紅線如同碰到烙鐵般蜷縮後退。
西廂房內傳來織機聲。李三笑蘸著唾沫捅破窗紙,隻見柳婉娘背對窗戶,正將整張人皮繃在繡架上…
琉璃燈在柳婉娘指尖輕晃,暖黃光暈裏浮動著細密金粉。她哼著前朝小調,銀針在人皮上繡出並蒂蓮紋樣。繡架劇烈震顫,繃緊的人皮表麵凸起數十個鼓包,像是皮下困著掙紮的活物。
“道長,那皮子…”張子安剛開口,李三笑緊忙捂住他的嘴。
道士耳垂上的朱砂痣滲出鮮血,在道袍肩頭暈開符咒般的紋路。假山石縫間,數條紅線正沿著他們的影子蜿蜒爬行。
柳婉娘忽然停針,鎏金頂針在月光下泛著青芒。她抬手撫過鬢邊步搖,斷裂的簪尖竟刺破指尖,將血珠彈向窗外。血珠穿透窗紙的刹那,李三笑拽著張子安滾進廊柱陰影,那滴血在青磚上蝕出拳頭大的坑洞。
“好個屍血穿石。”道士舔掉唇邊血漬。
“張公子速退!此地危險,你在這反而礙手礙腳!"”李三笑突然扯斷腰間銅錢串,十八枚開元通寶如流星射向遊廊。銅錢落地時竟嵌入青磚半寸,擺出個北鬥吞妖陣。
張子安剛要開口,道士反手將鹽漬梅子塞進他嘴裏,酸澀味直衝腦門。
“閉眼咬住梅核,沿銅錢陣退出十丈!”李三笑咬破舌尖,將血霧噴在桃木劍上。劍身符咒亮起的刹那,整條遊廊的紅線突然暴起,如同萬箭齊發射向二人。
張子安踉蹌後退,口中梅核突然滾燙。他驚覺每退一步,銅錢陣便亮起一道金光,將追擊的紅線燒成灰燼。
西廂房門轟然洞開,柳婉娘提著琉璃燈飄然而出。
“道長何苦為難奴家?”柳婉娘輕笑,指尖琉璃燈映出她脖頸處細密針腳——那竟是張縫合完美的人皮!
李三笑喉頭湧起腥甜,舌尖血在桃木劍上灼出青煙。銅錢陣外沿突然浮現血色卦象,坤位的地磚竟滲出屍水——這妖女竟將整座王宅改造成了養屍甕!
“原來如此…”道士瞳孔驟縮,“你這畫皮妖孽竟想借這王氏祖脈養屍!”
“李道長好狠的心腸。”柳婉娘朱唇輕啟,吐出的卻是七八個重疊的男女聲音,“上個月在蘭若寺毀我血食,今夜又壞我好事…”她指尖微動,心髒突然睜開密密麻麻的複眼,“不如把你這身道骨留下泡酒?”
李三笑往嘴裏塞了顆鹽漬梅子,青衫無風自動。銅錢劍淩空畫符,金光凝成的“雷”字當頭劈向妖物。與此同時,他右腳跺地三下,先前埋下的七隻黑狗崽突然從槐樹林竄出,犬吠聲震得瓦當上的鎮宅獸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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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土生金,離火焚邪!”道士劍指蒼穹,黑狗血從幼犬耳中激射而出,在月華下凝成血網。柳婉娘慘叫一聲,宮裝被灼出無數孔洞,露出皮下森森白骨。她慌忙甩出人皮抵擋,那張精心繡製的麵皮瞬間焦黑蜷曲,發出焚燒頭發的惡臭。
張子安趁機奔向角門,卻發現門檻上橫著條慘白手臂——竟是白日裏見過的茶寮老丈!老人脖頸扭轉180度,渾濁眼珠凸出眼眶:“公子…茶涼了…”枯爪如鐵鉗般扣住書生腳腕。
“接著!”李三笑甩來半塊泰山石敢當殘碑。張子安抓起石塊狠砸,老丈頭顱應聲而碎,顱腔裏鑽出千百隻紅眼蜘蛛。
再說那王生,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他想起好友的話,心中不禁有些動搖。何況此時,婉娘枕邊空空如也,錦被下壓著張完整的人形皮膜。
就在這時,他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王生悄悄起身,透過門縫向外望去,隻見柳婉娘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正躡手躡腳地朝著房門外走去。
王生心中好奇,便悄悄地跟在柳婉娘身後。
他赤腳追到庭院,見那婉娘正在古井邊梳頭。月光下,婉娘的發梢滴落猩紅液體,染紅了石階上的青苔。
“娘子?”王生顫聲呼喚。
銅鏡突然從婉娘袖中滑落,鏡麵朝上立在井欄。王生瞥見鏡中映照的哪裏是什麽絕色佳人,分明是具掛著碎肉的骷髏!那骷髏轉頭對他微笑,下頜骨開合間飛出螢火蟲似的綠光。
“相公看夠了嗎?”婉娘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王生僵直轉身,卻見另一個婉娘站在月洞門下,手中端著熱氣騰騰的參湯。井邊的骷髏化作青煙消散,銅鏡“哢”地裂開蛛網狀紋路。婉娘蓮步輕移,參湯香氣裏混著腐屍味道。
“這…這是…”王生踉蹌後退,撞翻了道士剛才布下的朱砂碗。殷紅粉末隨風飄散,沾在婉娘裙裾上灼出焦痕。美人頓時笑意凝固,參湯潑地竟如硫酸入水。
突然一聲清叱劃破夜空:“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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