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揭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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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門的兵丁不僅盤查嚴格,且一個個都仿佛如臨大敵,一點風吹草動就要動刀動槍。
    幾個行腳商人的褡褳袋突然裂開,開元通寶滾得滿街都是,卻無人彎腰去撿——所有人都伸著脖子往城樓張望,生怕城門突然被關。
    有個穿綠襦裙的婦人尖叫著撕扯頭發:“我的兒還在涇州販絹!”
    唯獨城門口的算命瞎子不慌不忙,竹竿敲著地磚念叨:“熒惑犯紫微,白虎銜屍至…”
    “肅靜!肅靜!”城門校尉的佩刀在榆木拒馬上敲出火星,卻壓不住人群裏炸開的哭嚎。這漢子原是隴右老兵,最知兵禍凶險。他盯著傳令兵懷裏的鎏金銅筒,喉頭滾動兩下——三年前吐蕃犯邊,正是這般銅筒裝著陣亡名錄送到沙州。
    “拿好了!”袁何人突然往他懷裏塞了個硬物。那是卷泛黃的道士度牒,看著破舊的紙書邊緣描著暗金色雲紋。
    李炫剛要展開,老道枯樹枝似的手死死按住他:“李三笑當年在上清觀掛單,他這度牒能被道爺我…嘿嘿。”
    “師父,這度牒…”
    “閉嘴!”
    袁何人突然掐住他虎口,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頭,“從現在起你就是李三笑,是上清觀掛單的遊方道士,老道的小徒弟,小子,記住了,想入我門你還有三年考察期…”
    話沒說完,兩個持矛兵丁已到跟前。年長那個抽抽鼻子,狐疑地打量老道油漬麻花的衣襟:“腰牌路引拿出來!”矛尖有意無意地戳向李炫左臂——方才這小子撲救傳令兵時,饕餮紋被日頭照得發亮。
    “軍爺息怒。”
    老道佝僂著背摸出度牒,羊皮紙邊角磨得發毛,“貧道上清派,遊方至此,這是小徒李…”他突然卡殼似的咳嗽,抖開度牒露出“李三笑”三個朱砂小楷。
    李炫瞪圓了眼。這度牒分明寫著“開元二十三年授”,墨跡卻鮮亮得像昨日新寫。更要命的是畫像處,自己短發的腦袋硬接在道袍身子上,活像裱畫匠喝醉了的拙作。
    “看什麽看?”
    老道暗中掐他後腰,“去年重陽給你畫的像,忘了?”說著袖中滑出幾枚開元通寶,不經意間滑落在兵丁手裏。
    兵丁的手指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將那幾枚開元通寶滑入袖中,動作嫻熟得仿佛演練過千百遍。他的眼神依舊警惕,但嘴角卻不自覺地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
    “你這道士度牒…”
    年長那個兵丁狐疑地湊近油燈,紙麵突然浮現李三笑三年前的畫像。畫中人劍眉入鬢,與此刻灰頭土臉的李炫判若兩人,唯有左臂紋路分毫不差。
    “查完文牒的速速進城!”
    遠處校尉的吼聲混著馬蹄鐵刮地的銳響。拒馬尖刺上掛著半幅扯爛的綢布,料子是上好的越州吳綾,此刻卻被逃難的人群踩成泥漿。
    “校尉大人!這兒有兩位道爺!”持矛的兵士突然高聲喊道,聲音在嘈雜的人群中格外刺耳。
    李炫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握緊了藏在袖中的度牒。袁何人卻依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佝僂著背,渾濁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隨時都會睡著一般。
    校尉循聲快步走來,鎧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他生得魁梧,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從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頜,給那張原本就威嚴的麵孔更添幾分凶悍。
    “道士?”
    校尉眯起眼睛,目光在李炫和袁何人身上來回打量。他腰間佩刀隨著步伐發出鏗鏘之聲,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人心上。李炫隻覺得喉嚨發緊,掌心滲出的汗水幾乎要浸濕那張偽造的度牒。
    袁何人慢悠悠地行了個禮,聲音沙啞:“官爺,小老兒和小徒弟遊方路過梁州,特來拜訪師弟,不知官爺有何指示?”
    校尉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細看了看李炫。李炫的麵容還帶著幾分稚氣,但眼神卻格外堅定。
    “兩位道爺,”
    “現在梁州城正鬧妖邪,刺史大人張榜尋訪高人。若二位真有本事,不妨隨我來看看。”校尉說著,轉身就要朝城門前的張榜處走去。
    校尉的話音剛落,李炫就感覺到袁何人的手指在他後腰上用力一掐。老道佝僂著背,跟著校尉身後連連作揖道:“官爺,官爺,小老兒不過是遊方道士,哪有什麽真本事…”
    “道長不必謙虛,”
    校尉打斷了他的話,轉過身目光又在兩人身上來回打量,“梁州城近來怪事頻發,刺史大人已經懸賞多日,卻始終無人能解。兩位既然是上清派的高人,何不前去一試?”
    李炫剛要開口,就感覺到袁何人的手指又在他後腰上掐了一下。老道咳嗽了兩聲,顫巍巍地說道:“官爺有所不知,小老兒年事已高,恐怕”
    “道長!"
    校尉突然提高了聲音,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您這度牒上可是寫著‘開元二十三年授’,算起來您今年不過五十出頭,怎麽就年事已高了?”
    “還請兩位隨我來吧!”說著,校尉拍了拍腰間製式佩刀。
    李炫和袁何人對視一眼,很是無奈,隻得跟在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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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炫走在袁何人身後,心中充滿了疑惑。他不知道老道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直覺告訴他,這趟梁州之行恐怕不會太平。
    城門口的人群自動讓出一條路,但李炫能感覺到無數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敬畏,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校尉領著兩人穿過擁擠的人群,來到城門前的張榜處。那裏貼滿了各種尋訪高人的榜單,新舊不一,有的已經被雨水浸濕,字跡模糊不清。
    張榜處貼滿了各種告示,最顯眼的位置貼著一張嶄新的榜單,上麵用朱砂寫著“懸賞”二字。
    “這是今日貼出來的,”
    校尉指著那張嶄新的榜單說道,“刺史大人懸賞千金,隻求能除掉畫脂樓裏的妖鬼。”
    李炫抬頭看去,隻見榜單上寫著:
    “梁州畫脂樓,妖鬼作祟,害人無數。刺史大人懸賞千金,求高人除妖。有能者,速來刺史府報到。”
    袁何人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突然說道:“官爺,這畫脂樓裏的妖鬼,可有什麽特別之處?”
    校尉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道:“道長有所不知,這畫脂樓裏的妖鬼,似乎與三年前汴州城外的那個畫皮妖有關。”
    “哦?”袁何人故作驚訝,“那妖物不是說已經被除掉了嗎?”
    校尉搖了搖頭:“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隻是聽說那妖物並沒有被徹底消滅,而是逃到了梁州。最近幾個月,梁州城裏接連發生怪事,很多人都說看到了畫皮妖的蹤跡。”
    “據說那妖鬼最善畫皮。”校尉壓低聲音說道,“能將活人剝皮,再畫上新的皮相,變成另一個人。前些日子,有個商人路過畫脂樓,第二天就變成了他死去的妻子,在家裏鬧得雞犬不寧。”
    李炫聽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
    校尉苦笑一聲,“那商人被逼無奈,隻好自焚而死。臨死前還大喊著‘我不是我妻子,我是我自己’。”
    袁何人捋著胡須,若有所思地說道:“看來這妖鬼確實有些道行。不過官爺,這畫脂樓在何處?我們師徒二人初來乍到,還不熟悉梁州城。”
    校尉指了指西邊:“就在西街盡頭,那座朱漆小樓就是。前些日子有個道士去降妖,結果被剝了皮,變成了他自己的徒弟。那徒弟嚇得連夜逃出了梁州城,再也沒人見過他。”
    李炫聽得心驚膽戰,轉頭看向袁何人。
    “官爺,官爺,我們師徒二人隻是尋常的測字看相的,可沒有降妖伏魔的術法神通啊,官爺啊…”
    老道佝僂著背,聲音裏帶著幾分顫巍巍的哀求。他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狡黠,卻被垂下的眼皮遮得嚴嚴實實。
    校尉聞言,眉頭微皺,手按在腰間的佩刀上,目光如刀般在兩人身上來回打量。李炫隻覺得後背發涼,仿佛被一頭猛獸盯上。
    “道長,”
    校尉的聲音低沉而威嚴,“這可不是謙虛的時候。梁州城如今人心惶惶,刺史大人已經下了死命令,但凡有點本事的,都得去試試。您二位既然有上清派的度牒,想必不是等閑之輩吧?剛才門口那傳令兵的話想必兩位也已然聽到了,現在當今天子被困,亂世用重典,想必兩位也不想嚐嚐本將的橫刀是否鋒利吧?”
    說完,校尉將製式佩刀微微抽出三寸長。
    袁何人佝僂著背,渾濁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睜不開了。他慢悠悠地咳嗽了兩聲,聲音沙啞:“官爺,小老兒年事已高,腿腳不便,怕是幫不上什麽忙。至於我這小徒弟,剛入門不久,連符籙都畫不全,更別提降妖了。恐怕會誤了官家大事啊…”
    校尉的目光落在李炫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勾起一絲譏諷的笑意:“道長,您這徒弟看著倒是年輕力壯,不如讓他去試試?反正刺史大人說了,隻要能除掉妖鬼,不管是道士、和尚還是江湖術士,都有重賞。”
    李炫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握緊了袖中的度牒。他知道,袁何人這是在推脫,但校尉顯然不吃這一套。他看向袁何人,老道卻依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仿佛根本沒把校尉的話放在心上。
    “官爺,小老兒這徒弟雖然年輕,但本事確實不濟。若是貿然前去,隻怕會壞了刺史大人的大事。”袁何人慢悠悠地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
    校尉皺了皺眉,正要說話,突然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隻見一個傳令兵騎著快馬疾馳而來,馬背上還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
    "讓開!讓開!"傳令兵大聲喊道,聲音中帶著幾分驚恐。
    人群紛紛避讓,李炫趁機拉著袁何人躲到一旁。傳令兵在張榜處勒馬停下,馬背上那人被扶下來,赫然是一個穿著道袍的年輕人。
    “這是…”校尉臉色大變。
    傳令兵氣喘籲籲地說道:“這是青雲觀的道士,他剛從畫脂樓逃出來!”
    那道士臉色蒼白,渾身顫抖,嘴裏不停地念叨著什麽。李炫湊近一聽,隻聽他反複說道:“人皮…人皮燈籠…畫皮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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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何人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在那道士額頭上輕輕一點。道士渾身一震,眼神逐漸清明起來。
    “道兄,您看到了什麽?”袁何人低聲問道。
    道士顫抖著說道:“畫皮妖…她…她在製作人皮燈籠…”
    話未說完,他突然瞪大眼睛,口中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然後猛地抽搐幾下,就斷了氣。
    校尉大喜過望:“太好了!我這就帶兩位去見刺史大人。”
    李炫心中疑惑,正要開口詢問,老道卻暗中掐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多言。
    跟著校尉往城裏走的路上,李炫忍不住低聲問道:“師父,我們真的要…”
    老道打斷他的話:“小子,記住,從現在起你就是李三笑,是上清觀的遊方道士。這畫脂樓的妖物,不是尋常之物。”
    李炫還想再問,卻見老道神色凝重,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他忽然意識到,這個看似邋遢的老道,似乎隱藏著深不可測的實力。
    進城後,街道上行人稀少,許多店鋪都關門歇業。偶爾有行人經過,也是行色匆匆,臉上帶著恐懼之色。
    校尉邊走邊介紹:“自從畫脂樓的怪事傳開後,梁州城就人心惶惶。白天還好,一到晚上,街上就幾乎沒人敢出門了。”
    李炫注意到,街道兩旁的房屋門窗都緊閉著,有些還貼著符咒。他忍不住問道:“這些符咒是…”
    校尉解釋道:“是之前請來的道士貼的,說是可以辟邪。不過…"他搖了搖頭,“似乎沒什麽用。”
    老道眯著眼睛看了看那些符咒,突然冷笑一聲:“畫符之人道行不夠,這符咒不過是裝神弄鬼罷了。”
    校尉聞言,譏諷道:“道長果然高人,一眼就看出問題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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