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兩難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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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之高,接引天罡,地氣雖寒,卻蘊至純。其呼吸要點,在於‘深、緩、沉、凝’四字。”他聲音清朗,穿透寒冷的空氣。
“深,並非一味追求吸氣量,而是在於將氣息沉入丹田,觸動自身陽氣生發之根。意念隨氣息下沉,仿佛要沉入腳下大地深處,去連接那古老山脈的地脈之氣。”他示範著,呼吸極其緩慢深長,胸膛起伏不大,但小腹卻微微鼓蕩。
“緩,是關鍵。此地空氣凜冽如刀,呼吸過快過急,不僅損耗元氣,更易被寒氣所傷。要如春蠶吐絲,綿綿不絕,細而長,讓氣息在體內充分運轉溫養,再緩緩吐出,帶出濁氣。”
他讓隊員們嚐試,立刻有人因為刻意求深求緩而憋得臉紅脖子粗。
“勿要強求,循序漸進。”李炫上前,手指虛點幾個隊員的腹部和後背穴位,注入一絲溫和的靈力引導,“感受這裏,意守於此,讓呼吸自然變得深長,而非用力去拉長。”
“沉,是意境。想象自身如山嶽,紮根於斯,任它狂風呼嘯,我自巋然不動。將心神沉靜下來,與這片天地的宏大與古老相比,個人的雜念和焦躁微不足道。”
“凝,是目的。將吸入的稀薄靈氣和自身陽氣,在丹田處凝聚、溫養,如同爐火,不必旺盛,但求不熄,綿綿若存,用以溫煦四肢百骸,抵禦外寒。”
他一邊講解,一邊行走在隊伍中,不時出手糾正姿勢,或以自身靈力為引,幫助隊員們更好地感應和凝聚那微薄卻珍貴的“真陽”。
漸漸地,隊員們進入了狀態。呼吸變得整齊而緩慢,白色的水汽在他們口鼻前形成一道道細長的白練,又緩緩消散在寒冷的空氣中。每個人的臉色都漸漸紅潤起來,不是凍瘡般的通紅,而是一種由內而外的氣血充盈的光澤。原本冰冷僵硬的四肢也開始回暖,甚至有人頭頂微微冒出了熱氣。
王隊長也在一旁認真練習,他驚喜地發現,這種針對性的吐納術,效果比昨天的基礎法門好上數倍!不僅缺氧感大大減輕,連那股無孔不入、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意,似乎也被體內生出的一股暖流所阻隔。
“妙啊!”王隊長忍不住低聲讚歎。
晨練持續了約莫半個時辰,直到朝陽完全躍出地平線,金色的陽光灑滿山穀,驅散了些許夜的寒意。
收功之後,隊員們個個精神煥發,眼神明亮,與昨日傍晚的疲憊判若兩人。
“感覺怎麽樣?”李炫笑問。
“太好了!感覺像是喝了十罐紅牛!還是自帶暖寶寶的那種!”趙猛興奮地揮舞著胳膊。
“頭腦清醒多了,看東西都更清楚了!”小陳扶了扶眼鏡,驚訝地看著探測器屏幕上原本有些模糊的數據現在變得清晰起來。
“這法子真管用!感覺能再爬一座山!”隊員們紛紛附和,士氣高漲。
李炫點點頭:“這隻是初步適應。昆侖的靈氣並非總是如此‘溫順’,越往深處,其性越烈,甚至可能夾雜狂暴的異種能量。屆時,吐納更需謹慎,要懂得甄別和過濾。這些,需要你們在實際中去體會和把握。”
有了這新的吐納術加持,隊伍的整體狀態提升了一大截。拔營啟程後,麵對更加崎嶇難行、能量場也更加詭異多變的路途,隊員們的適應能力和忍耐力明顯增強。
他們繼續沿著冰川穀地深入,根據“開元通寶”法錢越來越強烈的指向,以及無人機冒死穿越能量亂流傳回的零星破碎影像,艱難地向著那個被標記為猩紅色的目標區域挺進。
沿途,他們遭遇了更多光怪陸離的景象和難以言喻的危險:
他們曾在一片巨大的、如同鏡麵般光滑的冰原上,看到無數模糊的、仿佛由光線和寒氣構成的“人影”在無聲地舞蹈、廝殺、又消散,那似乎是古代某場驚天動地戰鬥的能量殘留影像;
他們曾誤入一片寂靜的碎石坡,坡上的每一塊石頭都呈現出一種被巨大力量瞬間高溫熔融後又急速冷卻的琉璃態,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臭氧和硫磺味道,以及一種令人極度不安的毀滅氣息;
他們甚至遠遠瞥見一座雪峰的背麵,鑲嵌著大片的、非金非玉、閃爍著幽暗金屬光澤的巨大“鱗片”,仿佛某種難以想象的龐然大物曾棲息於此,留下的蛻皮或殘骸…
每一次遭遇,都挑戰著他們的認知極限。但這一次,隊員們不再僅僅依靠想象去解構,而是更多地運用李炫所傳授的方法——以吐納穩定心神,以靈覺謹慎感知,以金光印或淨心符護持自身,冷靜地觀察、記錄、然後小心翼翼地避開。
他們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從一群依靠現代裝備闖入神話戰場的凡人,向著真正能夠理解並初步應對這片土地詭異的“修行者戰士”轉變。
而李炫,則時刻關注著那枚法錢和左臂饕餮紋路的反應。法錢的震動愈發急促和熾熱,如同不斷敲響的警鍾。饕餮紋路則時而傳來貪婪的悸動當路過某些能量異常濃鬱的點時),時而表現出極致的警惕和排斥當接近那些明顯帶有邪惡汙穢氣息的區域時)。
車隊在昆侖山脈的腹地艱難跋涉,每深入一公裏,周遭的能量場便愈發詭譎狂暴,仿佛無形的潮水,一波波衝擊著所有人的身心防線。然而,與這外部壓力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車內隊員們日益沉凝堅定的眼神和悄然蛻變的氣質。
李炫坐在副駕駛,目光掃過車內後視鏡。鏡中映出山貓和獵犬的臉龐,他們雖因高原缺氧而唇色泛紫,但眼神深處那最初踏入昆侖時的驚疑與隱約的惶恐,已被一種銳利的專注所取代。他們的手指會無意識地在小幅度地結著李炫所授的金光印指訣,呼吸的頻率也下意識地調整到那套“深、緩、沉、凝”的昆侖吐納節奏。每一次經過能量異常點,他們不再像最初那樣緊張地東張西望,而是立刻屏息凝神,手按武器,眼神交流間便已完成戰術警戒位置的分配,動作迅捷而無聲,帶著一種經曆過血火淬煉後才有的默契與信任。
開車的王隊長,脊梁挺得筆直,如同焊死在駕駛座上的鋼槍。他的每一個指令都簡潔清晰,麵對前方突然出現的、被狂風卷起的漫天冰塵形成的詭異幻象仿佛千軍萬馬衝鋒),他隻是瞳孔微縮,猛打方向盤避開,聲音沒有絲毫顫抖:“右翼冰塵幻象,能量讀數虛高,無視,保持隊形,加速通過!” 那種沉穩,是一種將自身生死徹底置之度外、隻專注於完成任務、帶領兄弟們前進的決絕。李炫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軍人特有的、近乎燃燒生命般的鐵血煞氣,混合著這幾日修煉出的一絲微薄卻純淨的陽氣,形成一種獨特而堅韌的氣場。
這群鐵血漢子,正在以驚人的速度適應著這片神話戰場,將李炫傳授的每一分知識、每一個技巧都融入骨髓,化作本能。他們的成長,快得令人驚歎,甚至讓李炫偶爾會產生一絲錯覺——或許,他們真的能創造奇跡。
然而,這絲錯覺很快便被更深的憂慮所淹沒。
當車隊短暫停留,李炫獨自走到一處避風的冰崖下,左臂的饕餮紋路突然傳來一陣尖銳至極的刺痛與灼熱,那並非饑餓,而是遇到天敵般的極致警惕與警告!幾乎同時,他懷中的“開元通寶”法錢劇烈震顫,變得冰寒刺骨,仿佛要凍結他的血脈。
他猛地抬頭,陰陽眼瞬間開啟到極致。
隻見前方數公裏外,一座如同被巨斧劈開的幽深峽穀入口,滔天的妖氣與穢惡的幽冥之力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肉眼不可見、卻在他靈覺中如同沸騰墨海般的恐怖能量漩渦!那漩渦的核心,隱隱傳來無數痛苦嘶嚎、瘋狂囈語的靈魂波動,其濃度和強度,遠超他在秦嶺黃泉眼所見!更有一股冰冷、狡詐、充滿古老惡意的意識,如同潛伏在深淵底部的巨鯊,悄然掃過這片區域。
雖然隻是一掠而過,但李炫的靈台如遭重擊,渾身血液幾乎凍結!
幽冥鬼將! 而且絕非藤原那種借助邪法勉強提升的半吊子,而是真正在九幽血海中廝殺成長、吞噬了無數魂魄的強悍存在!其實力,深不可測!
這還僅僅是外圍的守衛!那峽穀深處,那法錢和饕餮共同指向的“黃泉眼”核心,又該隱藏著何等恐怖的景象?九菊一流籌備千年,所求的絕非小事,他們投入的力量恐怕遠超預估。
李炫背心瞬間被冷汗浸透,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一種徹骨的絕望與沉重。
他回想起幽冥界的經曆,那真是如同置身於無法醒來的噩夢深處。那裏沒有天空,隻有永恒翻滾、壓抑得令人窒息的血色與昏黑霧靄。腳下並非土地,而是冰冷粘稠、不時冒出痛苦人臉氣泡的無邊血沼。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得化不開的鐵鏽與腐爛惡臭,足以讓任何活物的肺部灼燒潰爛。
無數形態扭曲、隻剩下吞噬與痛苦本能的“東西”在血沼中沉浮、嘶嚎。它們有些像是被強行拚接起來的破碎肢體,有些則是一團團蠕動的、布滿眼睛和嘴巴的陰影。它們彼此吞噬,又不斷從血沼中重生,發出永無止境的悲鳴與厲嘯。
而更可怕的,是那些保持著部分理智、統領著這些瘋癲怪物的“幽冥鬼卒”乃至“鬼將”。它們往往保留著生前最偏執惡毒的念頭,以折磨和吞噬靈魂為樂,狡詐而殘忍。它們的力量直接源自那片絕望之地,詭異莫測,物理攻擊效果甚微,對生者陽氣有著極致的渴望與憎惡。
在那樣的環境中,每多停留一刻,魂魄都仿佛被冰冷的汙穢之力侵蝕一分。孤獨、絕望、被整個世界的惡意所包裹的感覺,足以讓最堅強的意誌崩潰。
王隊長他們,這些剛剛觸摸到“氣”的門檻、憑借血勇之氣和現代武器作戰的凡人,一旦遭遇那種環境、那種敵人…下場可想而知。
他們或許能憑借初學的術法和武器暫時擊退一兩個最外圍的遊魂,但在真正的幽冥鬼軍麵前,他們的抵抗就像是用火柴去阻擋海嘯,他們的陽氣與生命能量,反而會成為黑暗中最耀眼的火炬,吸引所有恐怖存在的瘋狂撲殺!
這不是戰鬥,是送死!是赤裸裸的屠殺!
李炫的心不斷下沉,仿佛墜入無底冰淵。他看著不遠處正在檢查車輛、互相低聲鼓勵的隊員們,看著王隊長那張寫滿堅毅、準備隨時為任務獻出一切的臉龐,一股巨大的酸楚和無力感幾乎要將他淹沒。
不能…絕不能讓他們進去! 一個聲音在他心底瘋狂呐喊。把他們帶到這裏,已經是極限!接下來的路,是真正的幽冥黃泉,隻能我自己去!
可是…怎麽開口?
告訴王隊長:“你們太弱了,進去就是死,在這裏等我?”
這話無異於對這些鐵血軍人最大的侮辱,更是對他們使命和信念的徹底否定。他們接到的命令是探查並摧毀黃泉眼,他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此刻讓他們留守,他們絕不會答應,甚至可能激發出更決絕的悲壯情緒,反而更危險。
而且,留守就絕對安全嗎?這昆侖深處詭異莫測,誰能保證沒有其他邪物或九菊一流的伏兵?讓他們留在外圍,同樣可能遭遇不測。
李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兩難境地。前進,是看著兄弟們赴死;停留或後退,任務失敗,後果不堪設想,且同樣無法保證安全。
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緩緩閉上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必須想一個辦法…一個既能讓他們避開核心戰場的死局,又能讓他們發揮作用、不至於感覺被拋棄的辦法…
良久,他猛地睜開眼,眼神中閃過一絲決斷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