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信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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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接著,另一個狂放不羈、亦正亦邪的身影闖入腦海——師叔,李三笑。
    一想到這個名字,李炫就感覺左臂的饕餮紋路似乎都隱隱作痛。那是個真正的狠人,亦正亦邪,行事全憑喜好……
    師叔他現在…又在哪裏“興風作浪”?是跑去幽冥深處某個連十殿閻羅都要皺眉的禁忌之地,招惹了什麽不得了的古老存在?亦或是…發現了什麽稀罕的、好玩的“玩意兒”,正摩拳擦掌地琢磨著怎麽“借”來玩玩?
    他那灑脫不羈、天塌下來當被蓋、萬事不過“三聲笑”的狂傲身影,與這沉重肅穆、危機四伏的昆侖山格格不入,卻又仿佛是一種對天地規則另一種形式的、充滿生命力的嘲弄和挑戰。
    不知師叔若知曉此地發生的一切,會作何反應?是會興奮地拍著大腿狂笑三聲“有意思!真他娘的有意思!這‘大掃除’夠勁兒!霸道!”,然後兩眼放光地琢磨著怎麽去“順”一點那“自淨係統”溢散出來的、帶著“規則味兒”的邊角料能量來研究研究?還是會難得地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嘴臉,露出罕見的凝重之色,揪著自己的耳朵告誡“小子!那玩意兒邪門!沾不得!趕緊溜!師叔我可不想給你收屍!…當然,要是能弄點樣本回來給師叔我瞅瞅就更好了…”
    李炫搖了搖頭,師叔的心思,就像他的身法一樣,鬼神莫測。但他那份源自絕對實力的率性、狂傲以及對“有趣”事物的執著追求,卻讓李炫在沉重壓抑之餘,感到一絲莫名的…暢快和慰藉。這世上,總還有這樣不受束縛、肆意妄為、將規則踩在腳下卻又自成一道的逍遙存在。
    “師叔他…應該死不了吧?”李炫隻能這麽想。以李三笑的手段和心性,在幽冥界那種地方,恐怕更能如魚得水,隻是不知道會掀起怎樣的風浪。
    思緒如幽穀潛流,在極度疲憊與緊繃後的鬆弛中,不受控製地向著更深處漫溯。李炫的腦海中,那冰冷單調的天花板漸漸模糊、褪色,取而代之的,是幽冥界那永恒昏暝、光影交織的詭譎景象。
    他想起了秦懷道與秦玉道這對生死兄弟,也不曉得他們怎麽樣了……
    或許有一天,等此間事了,若還能重返幽冥,應當去尋一尋他們的蹤跡。隻是不知,到時再見,會是何種光景…
    而思緒飄蕩間,一個更加清冷、孤絕的身影,如同墨色山水畫中那一筆銳利的留白,悄然浮現。
    聶隱娘。
    想起她,李炫的心緒變得複雜起來。有感激(她多次於危難際救他性命),有敬畏(她那深不可測、仿佛能斬斷因果的劍道修為),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因共同經曆生死、分享彼此部分記憶和秘密而產生的…羈絆,還有一絲…極淡極淡、卻無法忽略的…悵惘。
    人與鬼仙,陰陽兩隔。時空如河,她是上遊千年前投入的一枚月影,他是下遊現代紅塵中掙紮的一粒微塵。即便她能以無上秘法短暫顯化於世間,那清冷的目光曾落在他身上,終究…殊途難合。
    她此刻,是在那幽寂冷冽、劍氣森然的劍塚之中獨自悟劍,任千年時光如雪落肩頭?還是在幽冥那輪永恒蒼白的月色下徘徊,追憶著盛唐的牡丹與烽煙?她那雙看透了興衰輪回、生死無常的眼眸,是否會偶爾…想起他這個在另一個時代、另一個世界裏,際遇奇特的小道士?
    還能再見到她嗎?
    下一次見麵,又會是在何種情形之下?是再次麵臨絕境時的雪中送炭,是幽冥路上的偶然重逢,還是…遙遙無期的各自天涯,相忘於浩瀚時空?
    思緒至此,一種更深沉的孤獨和渺小感湧上心頭。與這些存在相比,自己這二十年的紅塵修行,顯得如此短暫微末。師尊、師叔、聶隱娘…他們雖非凡俗,卻終究是“另一邊”的存在。與他們之間的聯係,脆弱而縹緲,充滿了不確定性。幽冥廣闊,時空浩瀚,一次分別,或許便是永訣。
    自己就像一葉孤舟,漂浮在生死、人鬼、古今以及各種未知力量的驚濤駭浪之中。花城的鬼魂室友帶來一絲人間煙火的慰藉,幽冥界的師友則連接著更深邃神秘的過往與可能,但他們都無法真正陪伴他走在這條充滿荊棘的現代修行之路上。
    疲憊如潮水般徹底淹沒了他。紛亂的思緒漸漸平息,意識沉入一片溫暖的黑暗。
    他太累了。
    身體自動進入了最深沉的恢複性睡眠,《天罡正法》的靈力在經脈中緩緩自行運轉,修複著損耗,滋養著神魂。
    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沉淪、防線最為鬆懈的恍惚之際——
    毫無征兆地!
    另一張臉孔,一張絕不屬於美好回憶範疇的臉孔,猛地、清晰地撞入他的腦海!
    那是一張…傾國傾城、媚骨天成的臉。
    眉如遠黛,眼波流轉間仿佛蘊著一池春水,能輕而易舉地勾魂攝魄。瓊鼻秀挺,唇瓣飽滿嫣紅,嘴角卻總是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殘忍而戲謔的笑意,仿佛世間萬物皆是她掌中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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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鮮豔如血的紅衣,緊裹著婀娜有致、起伏誘人的身段,肌膚在紅衣映襯下勝雪,更顯出一種驚心動魄的妖異之美。她蓮步輕移,搖曳生姿,每一個動作都帶著渾然天成的魅惑,卻又散發著令人血液凍結的致命危險氣息。
    畫皮妖——柳三娘!
    李炫的心猛地一緊,殘存的睡意瞬間被驅散得幹幹淨淨!
    怎麽會突然想到她?!
    那個狡猾莫測、殘忍暴戾、以玩弄人心、剝取俊男美女麵皮為樂、視道德倫理如無物的千年大妖!那個在幽冥界與他數次交鋒、彼此算計、幾次都險些真正置對方於死地的可怕對手!
    他清晰地記得她那詭異莫測、足以亂真的幻術,那十指上鋒利無比、可撕裂魂魄的幽冷指甲,那磅礴陰寒、足以凍結血液的恐怖妖氣,以及那雙看似含情脈脈、媚意橫生,實則深處冰冷徹骨、毫無人類情感的妖瞳!
    他們之間的關係複雜而危險,是獵人與獵物,棋手與棋子,甚至在某些瞬間,有一種扭曲的、基於對彼此力量和掙紮的奇異“理解”。他曾以《天罡正法》重創過她,她也曾將他逼入極境,險死還生。
    最後一次交鋒,她似乎受了不輕的傷,借助某種秘法遁走,自此隱匿,不知所蹤。
    按理說,他應該希望這個危險的妖孽永遠消失,永絕後患。
    但此刻,在這遠離花城繁華、身處昆侖絕域冰冷寂靜的深夜,她的身影驟然浮現,卻讓李炫感到一種…極其複雜的、連他自己都愕然的情緒。
    那不僅僅是警惕和敵意,似乎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畢竟,在某種程度上,她是除了704室的鬼魂室友和幽冥界的師友外,與他“交集”最深、也最了解他部分秘密和手段的“存在”了。雖然這種了解和交集是建立在敵對、廝殺和相互算計的基礎上,充滿了危險和不確定性。
    “她…現在會在哪裏?”李炫下意識地,幾乎不受控製地想道,“傷勢恢複了嗎?是不是又換上了一張驚豔的新‘畫皮’,潛伏在某個燈火輝煌的陰影裏,物色著新的獵物?還是…正在某個陰暗巢穴裏,舔舐傷口,咬牙切齒地謀劃著該如何報複我,奪回她眼中的‘麵子’?”
    他甚至荒謬地想到以柳三娘那狡猾惜命、對危險感知極其敏銳的性子,如果她知道了昆侖山發生的事,知道了那“天地自淨係統”展現出的、遠超想象的碾壓性力量,她會不會嚇得躲得更深?她那顆玩弄世間的妖心,是否會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敬畏和恐懼?
    這個念頭讓他嘴角不禁扯出一絲極其複雜、混合著無奈、自嘲和一絲莫名趣味的苦笑。
    真是瘋了,身心俱疲之下,思緒竟然會飄到這麽一個危險的存在身上,甚至潛意識裏還在…分析她的可能反應?
    但這或許就是高度緊張後的精神弛豫,是最真實的心緒映射。那些與他生命軌跡產生過深刻交集的身影,無論敵友,是善是惡,都在他心靈深處留下了印記。在這孤寂的昆侖之夜,它們一同浮現,構成了一幅光怪陸離、愛恨交織的內心圖景,提醒著他所來自的那個複雜世界,以及他並非全然孤獨地處在這片絕域之中。
    李炫緩緩閉上眼睛,深吸一口冰冷的、經過濾的空氣,試圖將這些紛亂蕪雜的思緒壓下。他需要休息,需要恢複精力和心神,以應對接下來的挑戰。無論是探尋“天地自淨係統”的奧秘,清剿九菊一流的殘孽,還是未來可能麵對的、來自幽冥或人間其他角落的危機,他都需要保持最佳狀態。
    他默默運轉起《天罡正法》的心法,靈力在體內緩緩流淌,滋養著疲憊的肉身和幾近幹涸的心神。左臂的饕餮紋路安靜地蟄伏著,不再有之前的悸動與敬畏,仿佛也陷入了沉睡,消化著之前在峽穀邊緣汲取的、那一絲精純卻令人不安的能量。
    高原的夜,萬籟俱寂,隻有據點通風係統持續而低沉的嗡鳴,如同這個世界平穩卻暗藏無盡洶湧的呼吸。
    在這片遠離塵囂、接近天穹的絕域,李炫的意識逐漸模糊,沉入了一種半睡半醒的淺眠狀態。
    李炫的意識漂浮在睡眠與清醒的邊緣,如同薄冰上的一縷霧氣。《天罡正法》自行運轉帶來的暖意包裹著他,驅散著肉身的疲憊,卻未能完全安撫那曆經巨變後緊繃的靈魂。
    就在這似睡非睡、心神最為鬆懈的迷離之際——
    一種極其細微、卻又無法忽視的“聲音”,如同最寒冷的冰針,悄無聲息地刺入了他的感知。
    那不是通過耳朵聽到的聲波震動。
    更像是一種…直接作用於靈魂層麵、或者說與周圍環境(岩石、冰雪、地脈)產生某種共鳴後,再反饋到他靈覺中的…“信息流”。
    這“聲音”極其微弱,斷斷續續,仿佛來自極其遙遠的地方,又像是緊貼著兵站厚重的岩壁在呢喃。它並非某種已知的語言,沒有清晰的詞匯和語法,更像是一種情緒的碎片、感官的殘影、以及…無盡歲月沉澱下來的冰冷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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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炫的眉頭在睡夢中無意識地蹙起。
    他“聽”到了…
    ——永無止境的寒風,刮過嶙峋冰塔的尖嘯,但那尖嘯中,似乎夾雜著某種…不甘的歎息。
    ——厚重冰川在深夜因極寒而開裂發出的“哢嚓”脆響,但那脆響的餘韻裏,仿佛凝結著被瞬間凍結的、未能發出的驚呼。
    ——雪粒相互摩擦、堆積的窸窣聲,但這窸窣聲底下,隱隱流淌著一種…被深埋、被遺忘的悲慟嗚咽。
    ——甚至還有地底深處,岩層在巨大壓力下緩慢變形、摩擦時產生的、人耳絕無法捕捉的低頻呻吟,而這呻吟之中,竟奇異地混合了一種…仿佛來自亙古的、麻木的怨懟。
    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令人極不舒服的“背景低語”。它不像九菊一流操縱的惡靈那樣充滿主動的惡意和侵略性,也不像戰場亡魂那樣充斥著暴戾與殺意。
    它更…陳舊。
    像是一件被遺忘了千百年、浸透了絕望與寒冷的古舊物事,靜靜地躺在黑暗的角落裏,自身並無主動害人之意,但其上附著的沉重負能量和時間帶來的陰冷,卻足以讓任何靠近的生靈感到不適、壓抑,甚至…慢慢被同化、被凍結。
    它帶著一種地質年代般的冰冷與死寂,一種被昆侖山億萬年冰雪和岩石同化了的怨念。仿佛某些極其久遠時代的不幸者,他們的痛苦和絕望並未完全消散,而是被這片嚴酷的天地吸收、消化,最終變成了這片土地本身的一種…“屬性”,一種沉澱在特定區域的、無形的“精神汙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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