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行彝禮與行前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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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豪爽大氣,甚至特意將豐滿的胸脯挺了挺的女子,卻像被嚇壞的小兔子一樣,突然把腳縮回了裙下,臉上稍微一紅,又馬上恢複了正常。貌似隨意地問道,“老板怎麽會說我們彝話?”
    “我要去彌勒。至於彝話,那裏四成的漢人商販會基本的討價還價,兩成的種田漢民會日常對話,而我是彌勒王家人,你為什麽覺得我會漢語很奇怪?”
    “彌勒王家人?”,女子思索了片刻,猛然抬頭,“你就是那個收了好幾百流浪娃子,給這些娃子砣砣肉堆成山,杆杆酒流成河,鹽罐永不空,肉湯每日濃,衣不沾露水,鞋不染塵土,火塘比太陽暖,屋頂比雲層高,像法國老爺一樣體麵,比土司老爺還舍得的那個去留洋的王家少爺?對呀,你就是剛從越南過來,是從法國回來的嗎?叫什麽來著?”。女子苦惱地敲敲頭。
    這都哪跟哪啊!雖然王月生早已熟悉了西南少數民族獨特的詩一樣的表達方式,但這說的是自己嗎?這些學員衣食無憂,可是哪裏可能衣不沾露水,鞋不染塵土啊?那麽多的學業、體育鍛煉及軍訓、和勞動實踐加技能培訓,以及令學員最頭疼的外語,哪個不是讓這幫大姑娘小夥子們叫苦連天的啊。也就是這個時代的人普遍能吃苦,這些學員小時候要麽是家庭極端貧困,要麽是孤苦無依,才能死心塌地地接受這些魔鬼般的培訓。後世什麽衡水高中啊、毛坦廠高中啊,在強度上真的會被虐成渣。
    “王月生”。
    “對,對,對。月生老板,你找我算是找對人了。我者黑嫫在到蒙自和彌勒這條線上,誰都要給幾分麵子的”。
    “虎血之女?這麽凶殘的嗎?”
    “沒錯,我既是是紅河馬幫的"嫫鍋頭,更是臘魯家支的‘阿達莫"”。
    “失敬,失敬”,王月生聞言肅容道,同時用漢禮雙手平舉作揖,拇指內扣,肘部仿馬鞍弧度持十五度夾角,腰部前傾十五度左右,後疊加彝俗右掌外翻,虛握空氣示"空拳無刃",左手中指輕觸左太陽穴,模仿彝兵"箭翎觸盔"禮,以漢語官話道,"給阿達莫請虎安",然後用彝語喉音發出“嘿耶嘿耶莫”的聲音,這是彝語,字麵意思"心火旺",實為致敬詞。
    這一下倒是把對麵的者黑嫫整不會了。她想用彝族禮回禮,發現對方又是自己的生意雇主,把本來一個豪爽大氣的彝族首領一時間弄得左支右拙,最後一跺腳道“你這個漢家子真是有趣”。然後一記媚眼拋來,反過來把王月生整不會了。
    倒不是王月生矯情或者故意討好。而是這臘魯支係屬彝族"聶蘇"分支,據《西南彝誌》記載,其先祖可追溯至古滇國時期的"昆明夷"。元明時期因土司製度分化,形成獨立支係。後世核心聚居區在紅河州彌勒市巡檢司鎮、玉溪市峨山縣甸中鎮,散居於楚雄州雙柏縣法脿鎮、普洱市墨江縣聯珠鎮。前世此時該支的總人口約3.5萬,家支以黑臘魯和白臘魯為兩大宗支,下設者黑、普氏、李查、阿普等九大家族。每個家支有世襲畢摩和武士長。
    清末彌勒境內有臘魯土司5家,最大者為巡檢司龍氏土司。其族內的馬幫聯盟控製紅河越南段的12個馬站,擁有騾馬2000多匹,控製滇越邊境6個鴉片交易市場,掌握紅河航運40的船隻。保有200人規模的火槍隊,使用法國勒貝爾步槍,在屏邊人字橋區域設有7處防禦工事。後世曆史上,1903年法國強迫臘魯土司簽訂《倮姑條約》,失去對鐵路沿線5個馬站的控製權。
    1910年滇越鐵路通車後,傳統馬幫經濟衰落,部分家支轉型為鐵路勞工。這些家支是王月生的雲南攻略裏打算倚重的重要力量,加之其在後世被民族團結平等的意識浸潤多年,所以不自覺地就把這些習慣帶了出來。倒讓從未被有身份的漢人如此真心禮敬過的彝族族長心裏產生莫名其妙的感覺,不惜用色相掩飾尷尬。
    王月生也略感尷尬,因為現在是在跟對方以雇主與馬鍋頭的關係在溝通,自己弄個平時見彝族族長的禮節來,弄得不倫不類。於是二人為了避免尷尬,心照不宣地立即轉入了商業談判。其實也沒什麽好談的,按人頭收多少錢,要雇幾匹馬,前一天就跟馬幫這邊的大掌櫃說好了,都是行情實價。不過者黑嫫提出自己要另帶4匹滇馬運法國香水、2頭阿拉伯騾馱軍火箱、1峰單峰駝載鴉片,隨隊一起走。作為對價,免費把王月生一行從原來說的蒙自加送至王月生的老家,彌勒虹溪鎮。
    王月生聽到還有一駱駝鴉片,眉頭緊皺,不過想了想這個年頭鴉片光從貨幣價值上講,都比銀子或者銅錢流通得廣,自己和家族及手下能嚴刑峻法不碰這玩意,但絕對管不住別人。這年頭,官府都不管。
    二人交談時,隊長帶著王月生的人,和馬幫的人,已經聚在外麵,做好了出發的準備。馬幫有四個護衛裝扮的人,粗布短褂配皮甲,頭纏彝族傳統的包頭布,腰挎彎刀,肩背火藥囊,手持配銅製火藥壺的火槍、斜挎雲南土刀、背負用於隱蔽襲擊弩箭。還有四個是夥夫與幫工裝扮,身著靛藍土布長衫,有人赤腳有人穿草鞋,肩扛竹簍裝炊具和藥品,手持煮茶的長柄銅壺,背簍裏有鐵鍋、陶罐等馬幫專用炊具、治療瘴氣和傷口的草藥包,手執馬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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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月生的隊長這邊則是每人一個類似玄奘取經畫上,或者說後世電影裏寧采臣背的那種藤編大背簍,貼背處伸出一塊一直到頭頂折出去,形成一個遮陽防雨的簷,背簍下麵還有可折疊的一條木腿和一個小木板,可以在旅途中隨時將身形半蹲微仰,使木腿撐到地上,人坐在小木板上,這樣一條木腿和兩條人腿可以構成一個穩定的平麵,讓人短暫休息恢複體力,同時不用卸載背簍。
    背簍裏麵是一個油布做成的儲物包,其實這個儲物包是仿造後世蘇聯在沙俄時期的1910背包的基礎上設計並大量裝備的1930式軍用背包,隻不過是材料在麻布的外麵加了一層防水的油布,用於應對雲南這邊常見的雨季。外觀類似麻袋、用極簡設計理念,采用廉價麻布縫製,內部無分隔層,僅靠麻繩封口,生產成本極低。一體式背帶,通過折疊形成環狀,需配合胸帶固定,雖舒適性差但承重能力強。外部正麵有小袋用於存放證件或小物件,兩側有帆布條固定雨披、毛毯等物品。
    為防晃動和聲響,當年蘇軍規定從上至下依次放置衛生用品、綁腿、餐具、口糧。這種被戲稱為大麻袋的背包適應極端環境。麻布材質抗磨損,適合蘇德戰場的嚴寒、泥濘環境,且可臨時充當擔架、防雨布或偽裝布。冷戰時期仍被蘇軍沿用,甚至後世俄烏戰爭中仍然可以看到。這種包因為其實用和便宜,被王月生在營地中和自家商隊中大力推廣。當然,無論是此時的外國軍隊,還是後世曆史上,都有人機效能更加好的裝備,但綜合下來性價比還真不如這個,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個沒什麽特別明顯的軍用色彩,很容易讓人忽略。
    王月生這邊還給滇馬準備了專門的輕型馱架。通過巧妙的人機,哦,應該說是馬機效應設計,將馱架上貨物的重量分散到整個馬背,而且兩側設計了折疊支架,放下後可以讓馱馬在不卸貨的情況下擺脫貨物重壓伏地休息。
    者黑嫫繞著王月生這邊的背囊和馱架仔細看了半天,不禁點頭道,“漢家子確實聰明”。顯然看懂了這些小機關對於馬幫的大用途。等她看到王月生也像其隊伍中其他人一樣背起個大背簍時,張大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
    隊伍出發前,按照迤薩馬幫傳過來的規矩,進行破曉驗馬儀式。者黑嫫蹲身捏住滇馬後蹄,拇指刮過新換的蹄鐵邊緣——這是河口感豐鐵匠鋪特製的“鷹喙蹄”,鐵麵陰刻三道血槽,專為紅河穀碎石路淬煉。她將馬尾掀開,用銀簪挑出藏匿在鬃毛間的毒蜱,浸入隨身錫壺的燒酒中。四匹騾子的鞍架被逐一拆解,露出內襯的緬甸柚木夾層,那裏用彝文刻著每頭牲口的生辰與血咒。
    者黑嫫口中默念驗馬四訣,同時按照口訣進行檢查。舌苔觀瘴,要掰開馬嘴查看是否有舌底黑線,若有則說明三日內遭受過瘴氣侵襲;耳尖聽風,用指尖摩挲耳廓溫度,溫差超兩度則換馱鞍方位;膝骨問路,是根據彝傳《骨卦經》秘法按壓關節預判山洪;尾鬃卜匪,抽三根尾毛打結拋火,結未散則預示前途凶險。
    辰時正刻700),紅河灘塗上,馬幫的畢摩阿普拉什揮動鍍銀法鈴,將黑山羊顱骨置於蕉葉壘成的祭壇。羊眼替換成越南產的玻璃彈珠,折射出妖異的藍光。者黑嫫割開公雞喉管,讓血滴入法國香檳酒瓶——這是對殖民神靈的妥協。混血通譯百舌娘用拉丁語、彝語、越南語三誦《開路經》,最後把染血的鐵路道釘釘入司南石盤。
    者黑嫫的手下擺放祭品,有三牲,分別是祭山魈的黑山羊、賄河神的花翎雞和鎮法軍的緬甸蟒頭。布置異物,包括一塊破英國懷表,碎鏡麵表示時間臣服;去翎插香的清廷頂戴代表管家不找麻煩。
    最後,者黑嫫用經血在騾額繪“??”虎紋),結束了整個行前儀式。然後,在界碑前,者黑嫫用景頗刀背敲擊英國產鐵路鋼軌,聲波驚飛林間黑頸雀,大聲宣布:禁飲南溪水注:上遊法軍營地排放汞汙染),申時必裹鹽注:預防蚊蟲叮咬傳染瘴氣),遇查亮黃綢法屬印度支那通行旗縫在裏襟)。當馬隊踏上紅河吊橋時,法國工程師的蒸汽打樁機正在對岸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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