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傑明，雖然清國很少有西方的那種招投標，但我也知道，所謂的招投標，在有能力人的麵前，不過是一種洗白的方式。你即便真的有物美價廉的產品，又怎麽會以為你就能因此中標呢？”
    “天啊，eason，我以為你是一個很西化、很時尚的人，但沒想到你的商業理念居然如此的”，本傑明想了想，用了個中性的表達，“傳統與東方。物美價廉、薄利多銷，都是你們中國的商業理念而已。在西方，從來就不是這個樣子的。誰說我要物美價廉的？我們調動那麽大的資源，費了那麽大的心力，是為了給人低價供貨嗎？”
    王月生立即發現自己的後世小市民心態暴露了。但是，他可不能嘴硬，更不能因此讓對方懷疑自己背後組織的低能，於是腦筋飛速轉動，臨時編造出一個理由，道“本傑明，你要知道，從我們的組織成立那一天起，我們的宗旨一直就是以人為本，或者說，可以叫人本主義，恰好跟你們現在的資本主義是對立的”。
    聽到這話，本傑明露出好奇的神色，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所謂資本主義，就是一切活動都是為了資本的增值，哦，不對，是增殖”，王月生特意用了不同的英語詞匯強調了這兩個在中文中發音相同的詞，“就是隻要而且隻是為了資本的增加，那麽可以像西班牙人或者荷蘭人一樣去開辟殖民地，掠奪土著人的白銀，也可以像英國人一樣進行圍繞奴隸、種植園、棉花而在非洲、美洲、歐洲之間進行三角貿易，也可以把錢投放到工廠和礦山中去進行大機器生產，當然，最終，資本會選擇直接通過以錢生錢的方式更加快速地、甚至像工業國碾壓農業國一樣，用金融資本代替產業資本。目的隻有一個，資本的增殖”。
    王月生自己喝了口茶，更是示意眼睛越來越亮的本傑明也喝一口，不帶一個男人用這樣侵略性的眼神去看另一個男人的，換塔瑪來還差不多。
    “而我們的人本主義，其實比較類似西方那些社會主義學說，不管是空想社會主義，還是科學社會主義，認為人類的一切活動，其實就是為了讓人類本身更好地生活，不僅僅局限於生存和繁衍這些生物的本能，更是要讓人可以無論在物質上、還是精神上，都得到更大的發展。所以，生產的目的是讓人可以自由地享有，越多人可以使用的東西，才越有價值。看看，看看，你眼中的光芒在消逝，我就知道你會認為這是異端學說，或者是夢想空談。嗯，我隻是闡述一個我們的哲學觀點。還是回到剛才的問題吧，你想怎麽樣，嗯，站著把錢掙咯？”
    “站著掙錢，對，你說的太對了。我們就是要站著把錢掙了。哦，又扯到形而上學的問題上去了。是這樣，我們很多在歐洲合作了幾百年的傳統夥伴，對於目前在東方的，嗯，怎麽說呢，隻有特定人群能夠掙到錢的現狀非常不滿”，本傑明說著，試圖更好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利益鏈板結”，王月生一字一句地說道。
    “對，對，哎呀你這兩個詞用的太好了，就是利益鏈，和板結。我們要加入這個利益鏈，我們要打破他們的板結，我們也要自由地進入這個市場，而不是被少數人把持這份龐大的利益”。
    “本傑明，要是別人這麽抱怨，我還可以理解。說實話，我上午剛跟英國的代表進行了同樣的抱怨。但是，你們猶太人說這些話可是有點虧心了。不說別的，現在遠東的首富沙遜家族就是你們的人吧”，王月生調侃道。
    “嗬嗬”，本傑明輕蔑地笑了，“他們一個來自巴格達的塞法迪猶太家族，不過是舉家族遷到印度孟買後，跟那些英屬印度的官員扯上關係而已，靠倒賣鴉片掙錢，他們有在歐洲貴族和政府中的人脈嗎？他們有遍布歐美的金融體係嗎？他們有能影響到的公共媒體嗎？一幫掙髒錢、替印度的英國殖民地官員幹髒活的而已。鴉片這碗飯吃不長久的”。
    “我明白了，應該說，我太讚同了。我覺得有了這個共識，又有了共同的目標，我們之間可以有廣闊的合作空間。相信你我都做了不少的規劃和準備。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為了表達敬意，我先說吧。我們準備開辟兩條戰線，第一，是針對鴉片這個利益鏈上的英國人，天，有這個詞，表達起來邏輯性真的一下子提高好多。我們會在今後510年內，通過輿論宣傳、各國國內立法和國際協定的方式，逐步，怎麽說呢，eason，你趕緊告訴我個詞”
    “汙名化”，王月生死死克製住自己，才忍住了沒有拍案叫好。簡直就是不謀而合。
    本傑明則毫不猶豫地擊節讚賞，“對，就是這個意思。讓他們把購買力全都轉到歐洲本土的產品上來。說實話，很多英國和歐洲大陸的官員與貴族，都已經開始擔心，像印度這樣體量的殖民地，或者像非洲那樣鞭長莫及的地方，如果他們形成了自己的產業體係，會增加離心力，成為第二個北美叛徒十三州。還有人都說當年就不該弄出13個殖民公司，這個數字太不吉利了”。
    “請繼續，本傑明，越來越有意思了”。
    “莫非咱們是你們中國人說的那種英雄所見略同。哈哈。那這樣吧，我把對英國的方案說了，由你來說一下你的對法國的方案吧”。
    “嗬嗬，如果說英國人的鴉片是一種不道德的買賣的話，那麽，法國人在印度支那的統治，尤其是滇越鐵路越南段的建設過程，簡直就是一場人道主義災難”。
    “人道主義災難！嗯，這個詞非常好。難怪你們的孔子說名正言順，果然一個準確的概念非常有利於我們的理解和宣傳。請繼續”。本傑明興致勃勃道。
    “我們的家族和我本人都在越南有生意。我們的情報來源都顯示，過去幾個月裏，滇越鐵路的工地受到了當地多股反法勢力的打擊，給法國人造成了極大的困擾，嚴重影響了他們的鐵路建設的進度，而且極大地增加了他們的建設成本。而這一切的源頭，都在於法國人在統治當地人民，使用施工的本地工人時，完全不講他們自詡的天賦人權和人生而平等的信仰。嗯，也許這個不能打動歐洲的先生們，畢竟，在他們眼中，歐洲以外的非白人種族都是落後、愚昧、可以予取予求的。但是，如果這些民族和個體的人，得到的待遇連牲畜都不如的話，恐怕就不是種族歧視了，而是物種滅絕了。任何殘存一絲人性的民眾，都不會允許自己的殖民官員和軍人如此對待一個人形生物的，因為其中很多措施，不要說用於寵物如貓狗，即便放到騾馬豬羊身上，都屬於犯罪”。王月生越說越氣憤。他不是表演，他真的隻是在闡述一個事實，一個21世紀的人根本無法想象的事實。
    “eason，冷靜些。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殖民地上發生的事情。你要知道，各個大國在這些方麵都是一屁股屎，不可能拿出來互相攻訐的”。
    “如果我們首先挑開法國人一直試圖壓製的關於越南廣泛發生的暴亂的新聞，然後引導歐洲人，至少是法國人，在收到新聞的好奇心過後，巧妙地引導一部分，或者一部分聲音去探討為什麽會發生如此廣泛的暴亂。然後，在巴黎的美術界突然出現了一個畫展，一個法國油畫的未來之星，到遠東後，用自己的所聞所感，創作了一副很有深意的畫作，引發了藝術流派方麵的討論。然後，又有一部非常唯美的電影，在表達了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的時候，它的背景是地獄般的越南勞工的生存實況。這樣的三部曲，能否讓法國人自發地去反思，去追問，去抗爭，去改變？”
    “高啊，隻要有這些東西把那層窗戶紙挑破，然後我們就可以引導人們認為這些在殖民地，起碼在滇越鐵路工地上的管理者，泯滅人性。但是，僅止於此嗎？不可能！誰會相信一群沒有人性的管理者，會是一群奉公守法、盡心竭力為法國人民的福祉而奮鬥的英雄呢？然後，我們就可以動員民意，去質疑，去要求審查，去要求改變。我們的法國支持者就可以借此進入到這個被他們的印度支那總督牢牢把握的項目中來”。本傑明拍著大腿。
    “不過，你剛才說的三步走雖然很有道理，第二步關於油畫也可以實現，可第三步的電影是怎麽回事？一個街頭或者商場裏獵奇的裝置，能有什麽作用？而你居然將它放在了發動致命一擊的位置上？”本傑明顯然不是個被情緒所左右的人，時刻保持著精明的理性。
    “嗬嗬”，王月生笑道，“這個世界沒有人比我更懂得電影的威力，哪怕是電影這個東西的發明者，不管是現在正在打口水仗的法國的盧米埃爾兄弟，還是美國的愛迪生先生，他們都不行。讓我帶你見識一下什麽叫真正的電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