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新居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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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老師親自在其中一個單元內,向輪值的居民代表們演示。他舀起一瓢清水,倒入那潔白的瓷盆。清水打著旋,發出輕微的咕嚕聲,瞬間消失無蹤!沒有惡臭,沒有汙穢殘留!
“此物,名‘衛生瓷’,連接地下暗管,直通寨外化糞池。”劉老師的聲音帶著一種宣告神跡般的莊重,“穢物入地,清水衝洗,再無汙穢滿溢、蠅蟲滋生之患!此乃防疫之根本,亦是我等新居潔淨之根基!”
吳師傅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觸碰那冰涼光滑的瓷口邊緣,又飛快地縮回,仿佛怕玷汙了它。他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那幽深的洞口,嘴唇哆嗦著,最終隻化作一聲長長的、帶著難以置信的歎息。秦三娘則死死盯著預留的、標注著“水”、“電”字樣的管道出口,想象著未來“黑夜亮如白晝,清水自來”的景象,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連最頑固的李老蔫,看著那鋥亮的白瓷蹲便器,再看看自家棚屋角落散發著異味的馬桶,眼神中也第一次流露出一絲動搖。
屋頂的桁架王月生提供的防腐鬆木)架設起來,鋪上本地燒製的陶土瓦片,下襯著無人知曉的改性瀝青防水卷材。內部,在預製混凝土樓板上鋪設了厚實的本地杉木地板,掩蓋了下方冰冷的混凝土。臨街的門窗安裝到位。寨內一麵的小窗則開向新規劃出的狹長天井,用以通風采光。
當最後一根屋脊瓦被安放妥當,當腳手架被撤下,這座方棱棱、灰撲撲、帶著十六個臨街大窗洞和三十二個小窗洞的三層巨獸,終於完整地矗立在原西寨牆的遺址上。它取代了那堵土牆,以一種更堅硬、更現代的姿態,重新劃定了城寨的邊界。它麵向著那條日漸成形的“九龍城道”,沉默而突兀,像一個闖入舊時代的未來哨兵。
寒風依舊呼嘯,但穿過的不再是空曠的豁口,而是樓宇之間形成的狹窄風道,發出嗚嗚的怪響。寨民們聚集在樓下空地上,仰望著這座用他們難以理解的“秘法”和無數汗水澆築而成的龐然大物,心情複雜得難以言表。敬畏、陌生、期待、還有一絲隱隱的恐懼,交織在一起。
工分簿被鄭重地攤開在工務棚的木桌上。陳掌櫃和劉老師親自坐鎮。趙大錘擠在最前麵,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家名字後麵那密密麻麻、幾乎寫滿的朱砂“正”字。他算盤打得飛快,喉嚨發幹。
“趙大錘家,總工分…一千八百七十五分!”賬房先生高聲報數。
“十二平b型戶型,租金折抵工分需…一千五百分!”劉老師對照著清單。
“還剩三百七十五分!可折抵未來租金,或兌換糧米布匹!”
趙大錘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算盤珠子亂跳,他仰天發出一聲壓抑了太久的、近乎野獸般的低吼:“成了!老子成了!”他布滿老繭的大手,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指向那棟巨獸二樓某個標注著“b03”的窗口,仿佛已經看到了妻兒在裏麵安睡的樣子。
分配開始了。工分高的優先挑選。臨街的、采光好的、靠近樓梯間的…一個個小小的格子被賦予了名字和溫度。當寨民們拿著那枚象征新居鑰匙的、粗糙的黃銅片王月生提供,本地配的木牌鑰匙),第一次真正踏入屬於自己的、哪怕隻有八平米或十二平米的空間時,巨大的衝擊讓他們幾乎失語。
腳下是平整光潔的杉木地板,不再是坑窪的泥地。牆壁是刷了白灰摻了少許水泥的磚牆,不再是漏風的竹篾泥巴。最震撼的,是角落裏那個鋥亮潔白的蹲便器!有人迫不及待地舀水試驗,聽著那熟悉的咕嚕聲,看著清水衝走汙穢,臉上露出近乎癡迷的笑容。預留的上下水口、電線管道,如同神秘的寶藏入口,指向著尚未到來的、更美好的未來。
八平米,a型。一張大床幾乎占滿臥室兼客廳,灶台案板擠在窗邊,小小的衛生間僅容轉身。十二平米,b型,多了一間用薄木板隔開的獨立小廚房,能放下兩張床。逼仄嗎?是的,無比逼仄。但對這些剛從地獄般的流亡和汙穢的棚戶中掙紮出來的人而言,這小小的、幹淨明亮、自帶“洋茅房”的方寸之地,哪裏是“房子”?這分明是天堂!是諾亞方舟上那個屬於自己的、能隔絕洪水與汙穢的艙位!
秦三娘帶著女兒,站在屬於她們的八平米裏。女兒好奇地摸著光滑的牆壁,又跑到蹲便器旁,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冰涼的白瓷。秦三娘看著預留的電線管道口,又望向窗外天井上方那一線灰蒙蒙的天空,眼淚毫無征兆地滾落下來。她用力抱緊了女兒,仿佛抱住了整個世界。
吳師傅和老伴分到了一個十二平米的b型。他看著老伴像撫摸珍寶一樣擦拭著那個煤爐和儲物櫃,自己則長久地佇立在那個潔白的蹲便器前,渾濁的老淚終於決堤。他喃喃自語,聲音哽咽:“穢物入地…真的成了…祖宗啊…子孫…有福了…”
李老蔫分到的是一間最靠裏、朝向天井的八平米。他默默地走進去,關上門。狹小的空間反而給了他一種奇異的、被包裹的安全感。他蹲下來,用手指一遍遍劃過那光滑的杉木地板,又起身按了按那堅硬的磚牆,最後,目光停留在那個小小的白瓷蹲便器上。他擰開水桶蓋子,舀起一瓢水,遲疑了一下,然後用力倒了進去。嘩啦——咕嚕嚕…水流打著旋消失。他呆呆地看著那重新變得潔淨的瓷盆,良久,肩膀微微聳動起來,發出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這嗚咽裏,有告別過去的恐懼,也有擁抱未知未來的、卑微而巨大的慰藉。
寨牆的豁口消失了,被一座鐵骨方舟所取代。這方舟的龍骨是穿越時空的預製鋼筋,血肉是摻著糯米汁的石灰砂漿和寨民的汗水,甲板是帶著圓洞的混凝土樓板。128個小小的格子,128個帶瓷質蹲便器的“天堂”。它們像蜂巢般擠在一起,在1900年香港的邊緣,散發著微弱卻無比堅韌的光。這光,照亮了流民們皴裂的手掌上緊握的黃銅鑰匙,也照亮了一條從未有人走過的、通往現代性的荊棘之路。寒風依舊在樓宇間嗚咽,但再也無法吹熄那些小小窗洞裏,第一次點亮的、屬於“家”的溫暖燈火。
這樣,王月生從後世提供物資,陳劉二人在前世安排人拆除寨牆、磚砌牆體、木作安裝門窗\屋頂\地板、管線埋設化糞池+排水溝。很快就擁有了16間門麵和128間自帶衛生間的小戶型住宅。可不要小看這些8或12平的小戶型,須知後世香港公屋的標準也就是約2535㎡,大陸三室兩廳的120平在香港要被叫做千尺豪宅的。更不要說裏麵預留的自來水、電線管道和預裝的蹲便器了,這些哪裏是此時香港普通華人居民敢想的?
新樓落成,寨子裏在樓前空地上擺了二十桌“開夥飯”。阿玲舉著紅綢子,喊著:“新樓入夥啦!”
人群裏,阿福伯摸著門楣上的“鎮石”原寨牆的青石板):“老牆沒拆完,鎮石還在——咱寨子的魂,沒丟。”
阿強鐵匠)拍了拍新樓的承重牆:“這牆裏藏著鋼龍骨,比咱打的鐵還硬——以後誰再敢說咱寨子是‘廢墟’,咱就指這樓給他看!”
秀婆紡織女工)抱著阿玲:“阿玲,你阿爹說,等樓裏的商鋪租出去,咱家能分半間鋪子——到時候,阿娘給你買花布做衣裳!”
陳啟沅站在樓前,望著用原寨牆的舊木料做的“九龍寨新樓”的木牌,對劉輝說:“劉先生,之前咱們說這樓能撐過五十年?”
劉輝望著正在掛“福”字的阿珍一家,笑了:“不止五十年——等咱的娃長大,他們的娃,還會在這兒生兒育女。這樓,是咱寨子的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