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秦王之誌,遠非你我能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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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宮闕重重。
比起昨日的接風宴,今晚的宴會規模小了許多,但卻更顯精致,受邀者除了一些核心的重臣,便是兩位特殊的“客人”韓非與燕國太子丹。
韓非與燕丹幾乎是同時到達宮門。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凝重與無奈,他們被內侍引著,再次踏上那漫長的玉階,步入燈火通明的章台宮。
殿內,嬴政已然端坐於王座之上,身著玄色常服,比之昨日少了幾分朝堂的正式,卻多了幾分居高臨下的隨意與壓迫。
李斯、昌平君、王翦、等重臣分坐兩側,至於陳雍亦如昨晚一樣,找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外臣韓非燕丹),參見秦王。”兩人依禮參拜。
嬴政的聲音平淡,抬手示意,“二位不必多禮,請坐。
今日並非正式朝會,不過是寡人閱兵之後,心中暢快,設此小宴,與諸位共飲,也請二位一同感受我大秦的尚武之風。”
話語看似隨意,卻直接將白日那場震撼人心的閱兵與此刻的宴會聯係起來。
酒肴很快奉上,歌舞也隨之而起。
但與昨日相比,今天的歌舞似乎都帶著一股隱隱的殺伐之氣,鼓點沉重,舞姿剛健,仿佛在重現戰場上的衝鋒陷陣。
酒過三巡,嬴政看似隨意地舉杯,目光掃過韓非與燕丹,淡笑道:“今日校場演練,二位覺得我大秦兒郎,氣象如何?”
燕丹持杯的手幾不可查地微微一緊,隨即放下酒杯,拱手道:“秦軍將士威武雄壯,紀律嚴明,堪稱天下強軍,丹佩服。”
韓非亦微微一笑,隻是那笑容底下帶著一絲苦澀:“王上麾下銳士,如臂使指,氣勢如虹。
韓非今日得見,方知何為‘虎狼之師’,大開眼界。”
嬴政輕輕重複了一遍這個詞,非但不怒,反而朗聲一笑“虎狼之師……先生這個詞用得好!
大秦的將士,便是寡人手中的利劍與堅盾,掃平不臣,拱衛疆土!”
他話鋒一轉,目光變得深邃起來:“寡人常在想,昔日周天子分封諸侯,本意為屏藩周室,永葆安寧。
但數百年過去,諸侯相互征伐,戰亂不休,黎民百姓苦不堪言,華夏大地,何時才能真正止戈息武,享太平之世?”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殿內歌舞不知何時已然停下,所有大臣都屏息凝神,韓非與燕丹的心亦是同時一沉。
嬴政並未看他們,而是望向殿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在自言自語,又仿佛在向天下宣告:“寡人以為,天下之苦,源於紛爭;紛爭之源,源於割據。
若要真正天下太平,非有一強力之君,重新熔鑄為一體不可!”
“嗡!”
這番話,如同驚雷,在殿中炸響!
雖然天下人都知道秦國的野心,但由秦王嬴政如此直白、如此霸氣地在這樣的場合宣之於口,依舊是石破天驚!
熔鑄一體?這已不僅僅是吞並六國,而是要徹底重塑整個天下的格局!
李斯等秦臣眼中爆發出狂熱與興奮的光芒,昌平君低著頭,看不清表情。王翦、李信等武將則神色肅穆,握緊了拳。
韓非的臉色微微發白,燕丹亦是瞳孔收縮,呼吸為之一窒。
嬴政的目光終於緩緩移回,落在韓非與燕丹身上,那目光平靜,卻帶著千鈞重壓:“二位皆乃當世俊傑,見識非凡。以為寡人此言,然否?”
燕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沉聲道:“王上之誌,囊括四海,並吞八荒,非常人所能及。
但燕國僻處北疆,素來恭順,願永為大王北藩,屏護華夏,望大王明察。
韓非則沉默了片刻,迎著嬴政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忽然笑了笑,隻是那笑容有些蒼涼:“王上之論,氣魄宏大,前所未有,若真能實現,或確是終結亂世之一法。
但……”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犀利起來:“熔鑄一體,並不隻是武功征服,更在於人心歸附。
強權可壓服一時,若不能化解六國數百年來積累之文化隔閡、世仇恩怨,恐非長久之道。
大王欲以秦法一統天下,可知齊楚之浪漫、燕趙之慷慨、韓魏之智辯,是否甘於秦法之嚴苛?
此非一代之功,乃數世之業也。陛下……可有此耐心?”
嬴政聞言,非但沒有動怒,眼中反而閃過一絲激賞。
他深深的看著韓非:“先生果然總能直指要害。不錯,熔鑄天下,絕非易事。但是……”
他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無比的自信與決絕:“寡人既有此誌,便有此決心!一代不成,便兩代!兩代不成,便三代!
大秦銳士能打下一個天下,大秦法度便能治理一個天下!至於先生所言文化隔閡……
待天下一統,書同文,車同軌,行同倫,時日久了,自然便是我大秦之民!這,便是寡人給出的答案!”
霸道!自信!不容置疑!
整個章台宮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秦王這磅礴的野心和鋼鐵般的意誌所震撼。
韓非默然無語,燕丹更是臉色灰敗,心中最後一絲僥幸也徹底破滅。
嬴政看著二人沉默的模樣,緩緩舉起酒爵:“今日之言,二位可細細思量,宴席繼續!”
話音落下,宴席便在一種極度壓抑的氛圍中繼續。
美酒佳肴仿佛都失去了滋味,歌舞曼妙也無人欣賞,韓非與燕丹如同嚼蠟,心思早已飛回了各自風雨飄搖的故國。
嬴政見狀,嘴角微揚,偶爾與身旁的李斯、王翦等人低聲交談幾句,神態自若。
陳雍安靜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自斟自飲,目光偶爾掠過魂不守舍的韓非和麵色沉鬱的燕丹,心中了然。
終於,這場令人窒息的宴會走到了盡頭。
嬴政率先起身,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在韓非與燕丹身上略作停留:“時辰不早,二位今日也勞頓了,便早些回驛館歇息吧。”
“謝王上。”韓非與燕丹起身行禮,聲音略顯幹澀。
兩人離開了章台宮那令人窒息的大殿,夜風拂麵,卻是吹不散心中鬱結。
走在出宮的長廊上,兩人沉默良久。
燕丹終於忍不住:“韓兄,今日秦王之言,你也聽到了,其誌不在吞並,而在徹底湮滅!我等還有希望嗎?”
韓非停下腳步,回首望了一眼那被夜幕籠罩的深宮。
他喃喃自語,隨即苦笑一聲,“希望?希望從來渺茫,隻是今日,方知這渺茫,近乎於無。”
他轉過身,看著燕丹:“秦王嬴政,非常人也,其誌、其能、其麾下之力,皆遠超你我想象。
他所圖者,乃千古未有之業,與之相比,六國之爭,如同兒戲。”
燕丹臉色更加蒼白:“難道就真的毫無辦法?坐以待斃?”
韓非沉默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光芒:“辦法或許有,但絕非尋常之道。或許需要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
他沒有明說,但燕丹似乎從他眼中讀懂了什麽,心頭猛的一悸。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唯有腳步聲在空曠的宮廊中回響,顯得格外寂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