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殿下，"羊時達放下手中的酒杯，青銅杯底與桌麵碰撞發出一聲輕響。雖然哈桑讓人傳話，讓他不要當麵拒絕王曦琴，但他還是想直接說清楚。
    兮兮笑道“我聽說羊家祖訓，家裏的術法是不傳外人的，是這樣嗎？”
    羊時達正在想如何措辭才能夠避免惹惱王曦琴，哈桑既然要專門囑咐，那這位應該是沒怎麽聽過拒絕的天之驕子。沒想到王妃主動提起，讓他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他小心謹慎的跟著兮兮的話題往下走，爭取不讓話題中斷，又能漸漸的讓主人知趣而退，"是的，羊家縮骨術不外傳，這是祖訓。"
    “為什麽呢？”兮兮滿臉好奇，“你瞧，但凡是有技藝有術法的大師，誰不想著開宗立派，將本門發揚光大呢？我聽說，其實也不是不想，隻是不能，對嗎？”
    “這……”羊時達語塞，他隻是知道這是祖訓，卻並不知道是為什麽。於是，他慚愧的搖頭，“羊氏顛沛流離，很多事情口口相傳，難免失傳……”
    “嗯嗯，是的。”兮兮點頭，“羊氏的遭遇，我也聽說過一些。聽說羊氏子孫除了正支，還有許多旁支不得已改姓，受到有識之士的庇護。”
    羊時達點點頭，“是的。”
    “那有沒有可能，隻要是會縮骨術的人，都有可能是羊氏血脈的後人，隻是出於各種苦衷，不能為外人道？”
    羊時達怦然心動。羊氏衰落，如果那些旁支都能回歸……
    見羊時達磨磨唧唧，王曦琴從鼻子裏冷哼一聲。“我聽聞羊先生一直在尋找天外隕鐵，來打造絕世神兵。"
    王曦琴的聲音輕柔又冰冷，讓廳內的氣氛驟然凝固。一名侍女不小心碰倒了鹽碟，細白的鹽粒灑在烏木桌上，像是一道刺目的傷痕。
    羊時達覺得自己的心都停跳了一拍，先前文星棋拿“勾結妖族”來威脅他，他隻覺得這是一個麻煩。他身後是齊王，捕風捉影的誣陷不能把他怎麽樣。
    但打造盔甲兵一事，是他背著齊王做的，這事兒要是傳到齊王耳朵裏，隻怕羊家被打回原形都有可能。
    王曦琴伸出手，手掌心裏托著一個錦囊。他緩緩的解開係帶，一塊泛著幽藍光芒的金屬落在掌心。
    "這塊隕鐵是我西海底拿回來的，”王曦琴輕描淡寫，就好像西海底是他家後花園，“重三斤七兩，純度極高。若羊先生肯收王妃為徒，這塊隕鐵便贈予先生。"
    那塊隕鐵在燈光下流轉著奇異的光彩，仿佛有生命在其中脈動。羊時達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他的手指微微顫動，那是鑄造師見到極品材料時的本能反應。
    羊時達忍不住去接，王曦琴卻收了隕鐵，正色說道“西海底是仙家資源，先生真是好本事。羊國與我無關，但冰月山的事情，我是必須要過問的。”
    羊時達卻擺擺手說道“王子高看在下了，在下手裏的那塊隕鐵，隻是跟一個神秘人買的，我一介凡人，如何能到西海底？王子若是能替在下保守秘密，在下收王妃這個徒弟可好？”
    他也覺得自己這個轉彎有點大，解釋道“倒不是因為王子知道了在下的秘密，而是王妃的話說服了在下。既然縮骨術隻有羊氏能練，那麽會這個術法就說明是羊氏。既然是同宗，收徒自然不在話下。”
    王曦琴卻笑道“先生在芽兒島的紅樹林打造神兵，自然是因為先生無法把隕鐵帶出紅樹林。紅樹林裏沒有人，那先生又是跟哪個神秘人買的？”
    羊時達聽到這裏，再看王曦琴若無其事的把那隕鐵拿在手裏把玩，明白自己遇到了高人，也明白了王曦琴今晚的宴會，王妃拜師隻是個由頭。
    他旋即離座，倒頭就拜。
    “殿下！是羊某有眼不識泰山！還請殿下教我！”
    王曦琴拉起羊時達，請他繼續入座，羊時達示意王曦琴屏退左右，這才把發現隕鐵的經過說了出來。
    原來，在羊氏被流放芽兒島之前，島上就有土著居民。這些土著們有各自的頭人，除此之外，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頭領，那就是住在芽兒島海邊白房子的聖女。
    兮兮想到張瑾的《芽兒島遊記》，點點頭，“嗯，是的。我記得聖女，她們的葬禮是這樣的，”她不由得背出聲來，‘純白無瑕的鮮花覆蓋了聖潔的聖女，從半空縹緲的白房子裏落下……’”
    兮兮背到這裏，忍不住疑惑的問道，“如何從半空中落下？”
    羊時達卻仿佛被喚醒了不堪回首的記憶，又像是被什麽東西噎住了，他自顧自的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這才問道“王妃見過聖女的葬禮？”
    兮兮一看他那個樣子，就明白張瑾書中寫的不盡不實。她笑道“我是從一本書裏看來的，寫書的人說，他也沒見過聖女葬禮，隻是聽別人說的。”
    羊時達點點頭，“這就是了。我還以為，隻有我見過的聖女的葬禮，是那麽的……”
    他一臉的一言難盡，又自顧自的把杯中酒灌入口中，兮兮拿起酒壺給他斟滿，問道“先生不妨講講？”
    “那是在十年前，我十三歲那年。”羊時達開始講他親眼所見的聖女的葬禮。“聖女去世了，如書中所寫，純白無瑕的鮮花，覆蓋了聖女……”
    隻是後麵的情景就不是那麽美好了，“聖女的屍身一直停在白房子裏，隻有她四歲的女兒陪著她。”羊時達說到這裏，頭疼的捏了捏眉心，“那是唯一的聖女繼承人。”
    “我……姐姐是個醫生，她說小聖女再這麽和她母親待下去，極有可能會死。我就進了白房子，把所有阻止我的人都殺死了，抱出了小聖女。把那個不許小聖女離開的嬤嬤，從白房子裏扔出去……”
    兮兮倒吸了一口涼氣，“半空中落下”的美好傳說，竟是源自這裏。
    羊時達斷斷續續的講著，看得出十年前的事情，他現在說起來還心有餘悸。
    “從那以後，我一直覺得，傳說中的白房子，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石頭房子，沒什麽大不了的。直到後來，我在裏麵發現了通往西海底的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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