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絕對的、凝固的、連時間都仿佛凍結的死寂。
    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方向。隻有一種沉墜感，永無止境地下沉，沉向一片未知的、冰冷的、由純粹虛無構成的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萬年。
    一絲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意識碎片，在無邊的黑暗與沉墜中掙紮著浮起。
    痛。
    撕裂寰宇般的痛。
    這痛楚並非來自四肢百骸——那些地方早已麻木，失去了感知——而是源自靈魂最深處，源自那根貫穿存在的……混沌龍脊！
    尤其是龍脊中段，那一道被強行撕裂開近五寸長的恐怖豁口！它不再是簡單的傷口，更像是一個通往原初混沌的……裂開的窗口！灰暗混沌的氣流如同粘稠的、帶著腐蝕性的毒液，從那豁口中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侵蝕著周圍殘存的、屬於“寂”的意誌與力量。每一次混沌氣流的湧動，都帶來一次靈魂被億萬鋼針穿刺、又被混沌磨盤碾磨的極致痛苦。
    【滋……意識碎片在劇痛中艱難凝聚，如同風中殘燭）…痛…痛…痛…死…爹…了…係統殘留的碎片本能地爆發出最市井的哀嚎，電子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掛…號…費…交…了…沒…荒誕的念頭在劇痛中掙紮）…冰…箱…保…鮮…庫…沒…了…帶著無盡的惋惜與悲憤）…滋…】
    係統的雜音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卻像一根刺，紮醒了寂那沉淪的意識。
    他猛地“睜開”了……感知。
    沒有眼睛，沒有身體，隻有一種純粹的意識存在。他“看”到了自己。
    或者說，他感知到了自己此刻的狀態。
    他正懸浮在一片無邊無際的……碑海之中！
    但這碑海，絕非葬神碑海那種由法則凝聚、凶戾滔天的存在。這裏的碑，是真正的、冰冷的、飽經歲月風霜的……石頭！
    無數巨大、殘破、形態各異的古老石碑，如同億萬沉默的巨人，矗立在永恒的黑暗裏。它們有的高達萬丈，碑體布滿刀劈斧鑿的痕跡與難以辨識的古老文字；有的隻剩半截，斷裂處犬牙交錯；有的斜插在虛空中，有的則相互堆疊，形成巨大而怪異的碑林迷宮。每一塊石碑，都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滄桑、沉重與……死寂！仿佛它們本身就是凝固的死亡，是時光的墓碑。
    空氣中彌漫著冰冷的塵埃氣息，帶著一種石頭特有的、亙古不變的涼意。沒有風，沒有聲音，隻有一種絕對的、令人窒息的寂靜。這裏是亡者的國度，是時間的墳場。
    而寂自己……
    他覆蓋著混沌寂滅龍鱗的身軀依舊存在，但已殘破不堪。左臂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顯然在引爆棺槨時遭受了毀滅性的反噬，臂骨盡碎，龍鱗剝落大半，露出其下暗金與灰暗交織、不斷湮滅又緩慢重生的混沌血肉。全身各處布滿了細密的裂痕，如同即將破碎的瓷器。最恐怖的，依舊是脊椎——那道近五寸長的豁口如同猙獰的傷疤，邊緣的混沌龍鱗碎裂翻卷，灰暗的混沌氣流如同活物般從中溢出、蠕動、侵蝕著周圍的一切。
    他的右手，依舊死死攥著那柄寂淵臂劍。劍身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暗淡無光，仿佛隨時會化為齏粉。它是寂此刻與外界唯一的、脆弱的聯係點。
    而他的左手……
    寂的意識艱難地“看向”左手。
    那尺許長的青銅棺槨虛影……還在！
    它比任何時候都要黯淡，幾乎完全透明，如同一層薄薄的、隨時會破裂的水膜，緊貼在他的左手之上。棺槨表麵那些曾經流轉著葬滅、歸墟、永劫等至高法則的玄奧紋路，此刻也黯淡到了極致，僅剩下微不可察的暗金線條在緩緩流動。它失去了所有的威壓，變得無比脆弱，仿佛一陣稍大的能量波動就能將其徹底摧毀。
    然而，正是這層脆弱到極點的“水膜”，卻發生著讓寂的意識都感到一絲驚異的景象。
    那從脊椎豁口不斷滲出的、帶著暴虐侵蝕性的灰暗混沌氣流，在靠近左手、靠近那層黯淡棺槨虛影時，竟被其……緩慢地…… 吸附了過去！
    如同海綿吸水！
    絲絲縷縷的混沌氣流，被那黯淡的棺槨虛影吸收、容納！棺槨虛影本身並未因此變得明亮或凝實，反而像是在消耗著這些混沌氣流，用以維持自身那岌岌可危的存在，阻止其徹底消散。同時，在吸附和容納這些混沌氣流的過程中，棺槨虛影似乎也散發出一種極其微弱、卻帶著永恒沉墜意味的波動，反向滲透回寂的脊椎豁口深處，與那旋轉的混沌漩渦產生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共鳴與……安撫！
    這詭異的共生狀態，像是一層薄薄的、隨時會破裂的創可貼，勉強封堵著那恐怖的“混沌窗口”，延緩著它徹底崩潰的時間。也正是這微弱的吸附與共鳴，讓寂殘存的意識得以在混沌氣流的侵蝕中勉強維係，沒有立刻被同化或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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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滋……係統的電子雜音似乎因這奇異的共生狀態而稍微穩定了一絲）…咦…帶著一絲驚奇）…棺…槨…板…變…創…可…貼…了…荒誕的認知）…吸…毒…氣…呢…更荒誕的比喻）…能…不…能…多…吸…點…把…那…破…洞…堵…上…一個異想天開的念頭）…滋…】
    寂沒有理會係統那斷斷續續的囈語。他的意識艱難地擴散開去，嚐試感知這片死寂碑海的環境。
    冰冷。
    沉重。
    死寂。
    除此之外，似乎……別無他物？不！
    當他的意識掃過一塊距離他最近的、斜插在虛空中的巨大殘碑時，一種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排斥感……或者說…… 是…… 墓碑本身…… 散發出的…… 一種…… 天然的…… 法則…… 屏障……傳遞而來！
    這屏障並非主動攻擊，更像是一種存在的屬性，一種宣告——此地，非生者久留之地！任何不屬於“碑”的存在，都會被這片死寂的法則緩慢地排斥、侵蝕、最終同化為碑海的一部分，成為一塊新的、冰冷的墓碑！
    寂覆蓋著龍鱗的殘破軀體上，那些細微的裂痕邊緣，正以一種極其緩慢、卻無法逆轉的速度，染上一種灰白的、石質的色澤！仿佛他的身體，正在被這片碑海的死寂法則……緩慢地…… 石化！
    【滋…係統也感知到了這種侵蝕）…草…簡潔的市井表達）…變…石…頭…人…了…驚恐的認知）…老…子…不…要…變…紀…念…碑…荒誕的抗拒）…快…跑…本能的指令）…滋…】
    跑？
    往哪裏跑？
    意識所及，四麵八方，皆是無窮無盡的冰冷墓碑！它們構成了永恒的迷宮，死寂的囚籠！那微弱的排斥感無處不在，如同億萬根無形的針，刺穿著寂殘存的意誌和這具瀕臨崩潰的軀殼。
    更要命的是，脊椎豁口處那灰暗的混沌旋渦，似乎也受到了這片死寂碑海法則的刺激！在棺槨虛影微弱吸附的間隙，它旋轉的速度……悄然…… 加快了…… 一絲！
    “嗡——！”
    一股比之前更加洶湧的混沌氣流猛地從豁口噴湧而出！這股氣流帶著更強的暴虐侵蝕性，瞬間衝破了棺槨虛影那脆弱的吸附平衡！
    嗤嗤嗤！
    寂覆蓋龍鱗的左肩部位，龍鱗在混沌氣流的衝刷下發出哀鳴，瞬間變得灰暗、失去光澤，邊緣開始卷曲、剝落！其下的混沌血肉也如同被強酸腐蝕，發出細微的湮滅聲！
    劇痛如同海嘯般再次席卷寂的意識！那剛剛凝聚起來的一絲清醒，瞬間又被淹沒在混沌的侵蝕與死寂的排斥之中！
    他殘破的身軀在虛空中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右手緊握的寂淵臂劍發出瀕死的哀鳴，劍身上的裂痕似乎又加深了一分！
    【嗷——！！！係統爆發出痛苦的電子尖嘯）…破…洞…漏…了…驚恐）…創…可…貼…不…夠…大…絕望的認知）…要…完…犢…子…市井的哀鳴）…滋…】
    就在寂的意識即將再次沉淪於劇痛與混沌侵蝕的深淵之際——
    嗡！
    他左手那層黯淡的棺槨虛影，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混沌氣流爆發所刺激，猛地亮起了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堅韌的暗金光芒！這光芒並非向外爆發，而是向內收縮、凝聚，死死地貼在寂的左手之上，同時爆發出比之前強大了數倍的吸附之力！
    那噴湧而出的混沌氣流，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硬生生又被拉扯回來一部分，強行吸附回棺槨虛影之中！
    棺槨虛影劇烈地波動著，仿佛隨時會被這股狂暴的混沌氣流撐爆，但它終究是……暫時…… 穩住了！那層薄薄的“創可貼”，在瀕臨破裂的邊緣，死死地封堵著豁口，維持著那脆弱的共生與吸附平衡。
    劇痛稍緩，但寂的意識卻更加冰冷。
    他清晰地感知到，棺槨虛影在強行吸附了更多混沌氣流後，其本身的存在變得更加不穩定了。它就像一根被拉到了極限的弦，下一次混沌旋渦的爆發，可能就是它徹底崩碎的時刻！而失去了這層唯一的屏障，他殘破的軀體和意識，將在瞬間被那原初混沌的毀滅之力徹底吞噬、同化，或者被這片死寂碑海的法則侵蝕成一塊冰冷的墓碑！
    時間不多了。
    必須……離開這裏！
    必須……找到石老所說的“葬天碑下”！
    那是唯一可能壓製體內混沌旋渦、修複龍脊裂痕的……一線生機！
    寂艱難地凝聚起最後一絲清明的意誌，覆蓋著龍鱗的頭顱緩緩轉動，黑暗的“目光”掃過周圍無窮無盡的冰冷墓碑。排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從四麵八方湧來。
    沒有路。
    或者說，每一條路，都通向死亡的同化。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右手緊握的那柄寂淵臂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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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身布滿裂痕，黯淡無光，但劍尖……似乎…… 極其…… 極其…… 微弱地…… 指向…… 某個…… 方向！
    並非物理意義上的方向，而是一種……源自…… 寂滅…… 本源…… 的…… 微弱…… 共鳴？仿佛在那片碑林的某個深處，存在著某種與它同源、或者能引起它微弱回應的……更加…… 古老…… 的…… 寂滅…… 氣息？
    是錯覺？
    還是……唯一的指引？
    【滋…係統似乎也捕捉到了那絲微弱共鳴）…劍…尖…抖…了…微弱的提示）…信…它…一…次…賭徒心態）…總…比…變…石…頭…強…樸素的價值觀）…滋…】
    寂不再猶豫。
    殘破的軀體在虛空中艱難地調整著方向，將右手的寂淵臂劍，劍尖，對準了那絲微弱共鳴傳來的方向。
    然後，他凝聚起這具殘軀中最後一點可調動的、沒有被混沌氣流完全侵蝕的寂滅之力，注入那布滿裂痕的劍身。
    嗡！
    寂淵臂劍發出一聲低沉的、如同瀕死野獸最後咆哮的劍鳴！劍尖猛地亮起一點針尖般大小的、純粹的暗金鋒芒！
    下一刻！
    寂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不，更像是一塊被投石機拋出的、殘破的石塊——朝著那無盡的、冰冷的、死寂的碑林深處，那劍尖所指的未知方向，猛地……衝了出去！
    在他衝出的瞬間，身後那塊巨大的殘碑上，一塊不起眼的、臉盆大小的碎石，無聲無息地剝落，在虛空中翻滾了幾下，然後……詭異地…… 變成了…… 一塊…… 小小的…… 墓碑……其形狀…… 竟…… 與…… 寂…… 殘破…… 的…… 背影…… 有…… 幾分…… 相似！
    碑海葬骨，死寂無聲。唯有一道拖著混沌氣流與黯淡棺影的殘破身影，在億萬冰冷的墓碑間，朝著那微不可察的寂滅指引，亡命飛馳。每一步，都在對抗著世界的侵蝕；每一次呼吸如果意識體需要呼吸的話），都可能是墜入永恒沉淪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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