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沉默裏的孩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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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望站在醫院的觀察室外,透過那層厚厚的玻璃,目光緊鎖著病床上的小女孩。
她叫林思琪,年僅十二歲,身高尚不足一米四,體重更是不到四十斤。此刻,她靜靜地躺在無菌病房裏,全身幾乎都被紗布層層包裹,宛如一隻受傷後無力掙紮的幼獸。右手背上插著吊瓶,透明的藥液順著細長的管子緩緩滴落,發出輕微的滴答聲,仿佛在為她那微弱的生命打著倒計時。她的麵色蒼白如紙,幾近透明,嘴唇幹裂得泛著白皮,毫無血色。她的雙眼雖然睜著,卻空洞無神,沒有焦距,隻是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上某一個不知名的角落,猶如一隻被過早抽幹生命的雛鳥,脆弱又無助。
程望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早上在案發現場看到的情景
那間廁所位於老舊居民樓的最角落,仿佛是被世界遺棄的黑暗囚籠。它是由紅磚砌成的小隔間,曆經歲月侵蝕,牆麵的紅磚有些已經鬆動,甚至開始脫落,露出裏麵粗糙斑駁的水泥。門是鐵皮焊接而成,外層焊死的鎖頭鏽跡斑斑,像是一個猙獰的怪物,死死地守護著裏麵的秘密。屋內沒有燈,僅有的一盞日光燈在天花板上搖搖欲墜,發出微弱且閃爍不定的光,仿佛隨時都會熄滅,那顫顫巍巍的光線,就像在見證某種沉默而又殘忍的酷刑。
地麵是龜裂的水泥地,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仿佛能聞到歲月的腐朽。牆角布滿了厚厚的黴菌,像是一片片黑色的汙漬,肆意蔓延。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尿騷味與藥品的腐蝕性氣息交織在一起,讓人忍不住想要逃離。牆麵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歪歪扭扭,像是思琪在無數個黑暗的日子裏,試圖記錄下自己還活著的證明,又像是她無聲的呐喊與絕望的掙紮。
“你說她是被父親和繼母合謀虐待?”副隊長馬東忍不住壓低聲音,語氣中滿是震驚與不忍。
程望麵色凝重地點點頭,“鄰居曾兩次報警,但都因為‘家務糾紛’被草率處理,不了了之。”
“她沒有其他親戚嗎?”馬東眉頭緊鎖,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憐憫。
“有個外婆,六十多歲,癱瘓在床,連自己的吃喝拉撒都需要別人照顧。走訪時了解到,這孩子五年前母親去世後,就仿佛被整個世界遺忘了,再也沒人真正在意過她的死活。”
馬東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扯動了一下,露出一絲苦澀,“你說,這要是不被發現,還不知道要拖到什麽時候?”
“可能永遠不會結束,直到鬧出人命。”程望的聲音低沉而壓抑,“或者她徹底沒了聲息,就像一粒塵埃,沒人會記得她曾經存在過。”
他們是在今天上午接到轄區派出所的求助通報的。當時,小區保潔大姐像往常一樣在清理樓道衛生。當她路過那扇封死的廁所門時,隱隱約約聽到裏麵傳來一陣極其微弱的咳嗽聲。大姐先是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停下手中的動作,側耳細聽,那咳嗽聲雖然很輕,但在寂靜的樓道裏卻顯得格外清晰。她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趕緊湊近門,大聲喊道“有人嗎?裏麵有人嗎?”聲音在樓道裏回蕩,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她慌了神,急忙跑去叫物業,一邊跑一邊焦急地比劃著描述情況。物業人員聽聞後,立刻帶著工具匆匆趕來。眾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那扇焊死的門砸開。門開的一瞬間,一股刺鼻的氣味撲麵而來,隻見一個小女孩蜷縮在牆角,身形瘦小得可憐,幾乎已經脫水,奄奄一息。
經過仔細檢查,發現她全身多處布滿瘀傷,大腿、後背、胳膊等部位青一塊紫一塊,有些地方的瘀傷已經開始泛出黃色,顯然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口腔內部更是慘不忍睹,上顎、牙齦處有多處撕裂傷痕,還滲著絲絲血跡。而且,從她的身體反應中,還發現了十餘種非處方藥物的混合服用跡象,尤其可疑的是安眠藥和抗抑鬱類藥物的殘留痕跡。
程望當時緩緩蹲下來,與她對視的第一眼,心中就隻有一句話在反複回響“一個孩子是怎麽活成一具空殼的?”
他試圖輕聲開口問她名字,小女孩眼神呆滯,幹裂的嘴唇微微顫抖,低聲說了一句“我……還要吃藥嗎?”
那一刻,程望幾乎沒能忍住內心的情緒,那根本不是一個孩子該說的話,更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表情,那是長期遭受折磨後才會有的恐懼與麻木。
“法醫鑒定結果怎麽樣了?”馬東打斷了程望的思緒。
“體表二級輕傷,從傷痕判斷,疑似有多次暴力拘禁與強迫灌藥的記錄。目前還在進一步檢查她體內是否有長期中毒的痕跡。”程望抬起頭,目光望向醫院走廊的盡頭,那裏是嫌疑人正在接受訊問的派出所。
他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走吧,先去審人。”
——
對話室,派出所
審訊室裏,坐著兩個嫌疑人。
男的叫林建國,三十九歲,是思琪的生父。女的名叫許紅豔,三十五歲,是他的再婚妻子,兩人婚後並未生育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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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穿著便衣,但顯然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不輕。林建國坐在審訊椅上,眼神慌亂,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口袋,想要掏出煙來緩解緊張,卻被警員製止,他神色頓時變得不耐,嘴裏嘟囔著什麽。他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維修工人,手上布滿了厚厚的老繭,那是長期勞作留下的痕跡,但從他言語間卻透露出一種令人心寒的冷漠。
“你們把孩子關在廁所多久了?”馬東率先開口,目光如炬地盯著林建國。
林建國眼神閃爍,不敢與馬東對視,下意識地搓了搓手,試圖強裝鎮定,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那哪能叫關啊,”他辯解道,“那是她調皮搗蛋,我們這是在教育她。哪家孩子不打啊?你們去問問,哪個當爸的沒打過孩子?”
程望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目光裏透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沉寂,仿佛要將他內心的醜惡看穿。
“打可以。”程望終於開口,語氣冷淡得如同寒冬的冰碴,“但你們用帶刺鐵絲封她嘴,還強迫她吞藥?你自己購買的1600片藥,到底是用來幹什麽的?”
“那是補藥!”許紅豔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突然插嘴,聲音尖銳,“小孩子營養不好嘛,我們這是為她好,讓她吃點……”
“你們讓她每天吞二十片?”程望緊緊盯著她,目光中滿是憤怒與質問,“她才四十斤重,你們每天給她灌二十片非處方藥。你到底是想‘補’她,還是想毒死她?”
許紅豔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嘴唇微微顫抖,眼神裏閃過一絲慌亂,她突然低下頭,沉默不語,雙手不自覺地絞在一起。
林建國終於開始慌了,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他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就想讓她聽話點,她太煩人了,一天到晚頂嘴。我上班回來累得要死,她連碗都不刷,還天天裝病!我是真被她氣壞了……”
“你想她聽話,是不是還包括她必須喊你老婆‘媽’?”程望的聲音依舊平靜,但平靜之下卻隱藏著洶湧的怒火。
“那不是應該的嗎?”林建國皺著眉頭,一臉理所當然,“她就不能尊重點我們?”
程望看著眼前這一對冷漠又自私的夫妻,心中的憤怒如火山般即將噴發。他沉默了良久,才低聲說道
“她才十二歲,體重隻有四十斤。你們所謂的教育方式,竟然是用鐵絲和藥片。你們口中的‘應該’,就是讓一個孩子像條狗一樣無條件服從你們。”
他緩緩站起身,眼神堅定而冷峻,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你們的沉默、冷漠與暴力,構成了一整套精密的殺人方式。隻不過她命大,頑強地撐了下來。接下來,就是我們‘應該’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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