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垂直向下的冰層通道邊緣光滑如刀削，在量子冷光燈慘白的光束照耀下，反射出幽綠與白光交織的、令人眩暈的棱麵。通道深處，那片巨大“腦髓珊瑚礁”盤繞堆疊的頂部結構投下錯綜複雜的陰影，如同無數凝固的深海巨獸觸手，靜靜蟄伏在1.7公裏深的地殼之中。來自那個古老“腦”髓核心的搏動聲，在冰層通道被擊穿後，非但沒有停歇，反而變得更加……沉重且緩慢，如同受了傷的巨獸在黑暗中舔舐傷口，每一次脈動都帶著一種沉甸甸、粘滯的痛感，通過空氣和冰層共振傳遞上來。
    平台上那具蜷縮在巨大肉管交叉陰影裏的白骨，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凍結在關節處的冰霜，讓它的姿勢呈現出一種臨終前的僵硬與絕望，一隻手扭曲地向前伸著，食指骨節彎曲，仿佛在指向平台更深處、一個被粗壯的、流淌幽綠熒光的“腦髓珊瑚”管狀物幾乎完全封堵住的拱形通道入口。
    “‘思維殖民者’……”諾拉低聲複述著斐清昏迷前捕捉到的最後詞語，這個詞如同冰錐刺入每個人的腦海。她半蹲在昏迷的斐清和青年旁邊，手指飛快地在一個剛啟用的便攜式環境掃描儀上操作。“平台表麵氣溫……恒定零下89攝氏度！大氣壓略高於地表標準，但成分詭異……惰性氣體占比異常高，存在微量……未知有機揮發物！掃描顯示其分子穩定性高到離譜，類似生物體產生的‘信息素’殘留，但結構數據庫完全無匹配！”她抬頭看向站在通道邊緣、麵色冷峻如鐵的陳岩，“貿然下去就是自殺！我們現有的防護服內循環極限隻能撐半小時！”
    陳岩的目光從那具白骨和它指向的拱形通道移開，落在平台另一側那個半坍塌的玻璃球倉和旁邊傾倒的老式機械打字機殘骸上。強光掃過打字機卷著的那張泛黃紙張，上麵似乎有模糊的字跡。“屍體臨死前……指向深處的通道，但斐清說他意識的碎片裏……是在警告……”陳岩的聲音如同在冰層中摩擦。“‘警告’指向哪裏？那打字機……那紙……”
    “必須有人下去取回那張紙！它可能是唯一的情報！”諾拉咬緊牙關，“陳岩，遠程操控微型工程蜘蛛！我們能量有限，我最多能啟動三隻！但它們下去可能撐不過一分鍾！”
    “不夠。”陳岩搖頭，他的視線銳利如鷹隼，掃過平台的結構細節。“看到打字機旁邊那個傾倒的控製台底座了嗎？那是老式高能電芯緊急充能接口！我們的備用電池組裏有同型號的改型接口件！能把防護服內循環極限推到兩小時！”
    “但是……”諾拉剛想反駁距離和時間，陳岩猛地一指那具白骨蜷縮位置旁邊的肉管管道壁麵！“看那兒！管道表麵！掃描放大！那些紫色脈絡的走向！”
    諾拉立刻調整便攜掃描儀的聚焦倍率和光譜濾鏡。放大圖像顯示，在那白骨倚靠的肉管管壁表麵，密集的淡紫色神經脈絡網絡中，竟有一部分區域的脈絡色澤異常黯淡，並且呈現出一種……被反複刮擦過的磨損感！更詭異的是，在磨損區域的下方半米處，凍結在管道壁冰層下的，是幾塊深綠色的、極其堅硬尖銳的……石片狀殘骸！它們顯然不屬於這條管道本身！
    “那些東西……黑曜石碎片！ 我在第二卷‘遠古地心火山區’遺跡資料圖片裏見過成分比對！”陳岩眼中爆出亮光，“那人臨死前……不是在隨便亂抓！他一直在用身上攜帶的、可能是之前探索收集的黑曜石碎片，拚命刮擦這條管道上相對脆弱的紫色‘神經線’！他想……破壞這條管道的能量傳遞功能！”
    “他想破壞這條管道的神經傳導？！為什麽？”諾拉一時無法理解。
    “也許……這條管道是維持他附近區域環境穩定的‘關鍵節點’？或者……它在向那個拱門通道輸送某種‘信號’？”陳岩的思維高速運轉，“斐清捕捉到他碎片意識裏的恐懼和警告……還有那個名字……‘思維殖民者’……它很可能就來自通道深處！而刮擦這條管道……是他認為唯一能幹擾、警告或者……切斷某種聯係的方式？”
    陳岩猛地從隨身工具包中掏出一塊用於切割金屬的暗灰色、邊緣極其鋒利的高密度人造陶瓷強化晶體碎片！“賭一把！諾拉，準備電池組！如果下麵平台的關鍵部位結構強度足夠，等我信號！我用這個模仿屍體的方法，去刮擦那條特定管道！製造可控能量泄露！希望能讓平台環境瞬間‘穩定’幾分鍾！夠我下去取紙和對接電池！”
    “太危險了！管道能量一旦失控泄露會……”諾拉的話被陳岩打斷。
    “危險指數比麵對未知低！”陳岩的語氣不容置疑，“給我坐標鎖定那磨損點和它下方區域！我要確保刮擦能精確製造小範圍‘故障’！”他將防護服頭盔的密封卡扣猛地扣死，檢查了腰間的抓鉤發射器。在深不可測的垂直通道邊緣，如同一頭即將撲向深淵的雪豹。
    諾拉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恐懼，手指在便攜掃描儀和戰術平板間飛快切換，將放大的磨損點坐標和那片脆弱“神經線”區域的微尺度模型投影到陳岩的頭盔目鏡上。“紅標是目標區域！能量感應顯示那片區域的神經束負載處於峰值和低穀的過渡臨界！就是現在！搏動間隙來了！”
    陳岩沒有任何猶豫！在身後抓鉤鋼纜的嘶鳴聲中，縱身躍入垂直通道！如同一顆投向地獄的深水炸彈！
    凜冽的寒氣瞬間穿透強化防護服外層，即使在頭盔內，陳岩都感到麵罩邊緣瞬間結霜。他的身體在鋼索牽引下急速下墜，巨大的“腦髓珊瑚礁”在冷光燈下投下的詭異陰影迅速放大、變得更加猙獰、富有生物質感的壓迫力！耳邊是下墜的呼嘯和那個來自深淵的、沉重緩慢如巨大心髒的搏動聲。他幾乎能聞到從掃描儀探測到的未知信息素散發到空氣中後形成的、一種極其微弱但令人不安的、如同凝固汽油和腐爛苔蘚混合的腥甜怪味。
    幾秒鍾內，他精準地落在了平台上，距離那具白骨不過兩米！腳下踩著的不再是凍土冰層，而是一種堅硬的、帶有彈性、溫度如同絕對零度寒冰的肉質感地板！他立刻啟動腳底磁力鎖，將身體牢牢吸附固定在傾斜滑溜的平台麵上。
    目標——那條被白骨屍體倚靠的、巨大的流淌著幽綠熒光的肉管！以及它管壁上那一片被標記出的、紫色神經脈絡明顯暗淡磨損的區域！
    他掏出那片強化晶體碎片，在搏動聲處於穀底的瞬間，狠狠地、精準地刺向那片磨損區域最中心、最黯淡的一條較粗的紫色脈絡！
    刺啦——！！！
    沒有金屬切割聲，沒有能量爆炸的轟鳴。晶體碎片刮擦過神經脈絡的瞬間，發出了一種極度詭異、令人牙酸的聲響！如同用指甲刮過巨大動物的骨膜！一種半物質半能量的粘稠漿液，呈現出瞬間凝固又瞬間消散的深紫色霧狀，從刮擦處噴濺出來！同時，一股強烈、尖銳、如同億萬根細針同時刺入大腦的精神衝擊波，沿著他握著晶片的手臂瞬間反衝而上！
    “呃！”陳岩悶哼一聲，頭痛欲裂，視野劇烈晃動，防護服內部的神經感應穩定器發出尖銳過載警報！整個平台都隨著這一下刮擦猛地一顫！
    但奇跡發生了！就在這強烈精神衝擊爆發的瞬間！掃描儀上顯示平台環境數據的數值發生了劇烈跳動！圍繞在白骨周圍、以及陳岩所站位置小半徑內的溫度，在深紫色霧狀漿液噴濺、又詭異消散的過程中，竟如魔法般急速回升！
    零下89度！
    零下75度！
    零下50度！
    零下30度！
    ……最終穩定在了零下5度左右！ 同時，掃描儀探測到的那股令人不安的信息素濃度驟然降低至幾乎消失！而那個沉重搏動的核心，似乎也因這一次小範圍的神經脈絡“短路”受到了一次遲滯幹擾，搏動頻率明顯紊亂了一瞬！
    “就是現在！諾拉！電池組！”陳岩強忍著頭顱被鑽鑿般的劇痛，聲音嘶啞地通過頭盔通訊器咆哮！
    早已準備好的小型無人機帶著沉重的改裝電池箱，從垂直通道頂部呼嘯而下！陳岩用最快的速度解開平台控製台底座上的緊急充能接口蓋板，露出鏽跡斑斑的端子。對接、鎖定！一股強勁的電流瞬間湧入防護服內循環係統和溫控係統！頭盔麵罩上的冰霜快速消融，內部溫度迅速回升到可接受範圍！時間窗口：理論兩小時！
    陳岩沒有半秒耽擱！立刻撲向那台傾倒的打字機！布滿冰晶和厚厚塵埃的舊式打印紙，被半卷入金屬滾筒，上麵覆蓋著一層灰白色的、類似菌落的奇異硬殼。他用強化晶體碎片小心地、如同拆除高敏炸彈一般刮去紙張邊緣的封凍結塊，抓住露出的紙角，猛地一抽！
    紙頁被撕裂了一角，但大部分內容被成功抽出！借著量子冷光燈的光芒，陳岩迅速掃視泛黃的紙麵！上麵是用老式英文打字機敲出、字跡因寒冷和顛簸而模糊的字跡！
    “……核心在循環它聽到的聲音……不是主動侵略……是被動模仿……它隻是在重複……重複所有接觸到的……思維……聲音……”
    “……‘殖民者’是指…… 我們 ……是 我們 的思維信號被重複放大了……它在共振！像鏡子……”
    “……警告後來者…… 不要思考 ……在它附近……尤其不能……強烈思維……不能有…… 回旋 ……封閉環境……回聲……會……”
    “……刮掉管道……斷掉它的‘接收天線’……可以……暫時安全……但聲音……它……已經記住了……”
    “不要思考？！被重複放大？它在共振和模仿思維信號？在封閉環境下會有回聲？！” 陳岩的瞳孔因震驚和瞬間的恐怖領悟而收縮！
    就在這時！
    諾拉驚恐的聲音在通訊頻道裏炸響：“陳岩！斐清的生命體征指數極速異常！她正在無意識地釋放……超出極限的精神波動！ 胎記星圖活性失控爆發！等等……不對！她身下的冰層……在……跟著共鳴震顫？！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地下更深的地方……被她的無意識共鳴喚醒了？！”
    陳岩猛地抬頭望向通道頂部那微弱的光點，心髒幾乎停止！
    斐清因為重傷和精神衝擊已經深度昏迷！無意識釋放腦波？！這平台……這個肉管包裹的空腔……是一個巨大的天然回音室！斐清強烈的無意識思維波動，正在這個封閉的腔體內，被那些敏感的“腦髓珊瑚”管道……瘋狂地接收、反射、震蕩放大！
    而那個沉重的搏動核心，正在這被放大的、混亂無序的思維回響中，發出一種全新的、刺耳的、如同金屬刮擦玻璃般的高頻鳴響！整個空腔頂部，無數管狀物上的幽綠熒光如同被電流激活的故障燈管，開始瘋狂閃爍、明滅不定！那些紫色的神經脈絡，一根根清晰地膨脹、鼓起，仿佛被注入了過量的能量，在管壁上發出劈啪的細微放電聲！
    平台上，那些之前凝結在金屬設備殘骸上的灰白色菌落狀硬殼，此刻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魚，竟然開始緩緩蠕動、增生！它們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沿著平台表麵向他腳底的磁力鎖區域蔓延！
    而更深、更靠近那個搏動核心的方向，靠近那個被白骨指向的拱形通道入口處，原本堆積堵塞通道的巨大肉管，在劇烈的高頻能量閃爍中，開始……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分開！露出一個更深邃黑暗的、仿佛通向這巨大地心怪物髒腑中心的、泛著更加濃烈幽綠光芒的甬道入口！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粘稠的思維力量如同實質的潮水，混合著那種腥甜的信息素，正從甬道深處蔓延出來，帶著明顯的……同步斐清混亂思維波動的節律！
    陳岩手中的打字機紙張在幽綠光海閃爍中微微抖動，上麵的那句警告在眼前扭曲晃動：
    “……會……”
    “……產生……”
    “……思維的奴隸……”
    空腔內，那被放大反射的思維噪音，混合著搏動核心的金屬刮擦鳴響，如同億萬隻嘶鳴的地獄蝗蟲，正瘋狂鑽入他的頭盔降噪係統縫隙，直接撞擊著他的大腦！那些蠕動的灰白色物質幾乎要覆蓋他的腳踝！而那個打開的、泛著邪異綠光的拱門甬道，如同深淵巨口，正等待著獵物踏入。
    這並非主動的吞噬，而是一個被意外激活的、能將一切強烈思維扭曲放大直至摧毀心智的……回聲地獄！他必須立刻壓製斐清失控的腦波，或者……讓那個接收和放大的“腦”，徹底失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