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黃昏。
    迷失沼澤的霧氣，被夕陽染上了一層詭譎的橘紅色。
    那座在戰鬥中半毀的古老聖所，靜靜地矗立在沼澤深處，像一頭沉默的、見證了歲月變遷的巨獸。斷壁殘垣之上，攀滿了青苔與藤蔓，夕陽的餘暉透過坍塌的穹頂，在布滿灰塵的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混合著泥土與腐朽木料的氣息。
    然而，在這片看似死寂的廢墟之下，卻暗流湧動。
    林夜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一根斷裂的石柱頂端。他的目光，銳利如鷹，掃視著聖所周圍的每一寸土地。他的氣息，已經與周圍的陰影，完美地融為一體。
    經過三天的調息，在薑嵐不計消耗的“守燈人”神輝幫助下，他的傷勢已經恢複了七七八八，體內的灰燼領域，也再度充盈起來。
    但他沒有絲毫的放鬆。
    在聖所的幾個關鍵入口，他都悄無聲使地布下了由灰燼之力構成的、極其隱蔽的能量陷阱。這些陷阱沒有太大的殺傷力，但隻要有任何未經允許的能量體闖入，就會立刻觸動他留下的精神印記。
    在廢墟的製高點，他也用光暗能量的折射原理，製造了幾個簡易的“觀察哨”，可以讓他從不同的角度，監控整個聖所的動靜。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戰鬥準備，而是一套完整的、利用地形和自身優勢，構建出的防禦體係。
    “有必要搞得這麽緊張嗎？”薑嵐的聲音，從下方傳來。她坐在一塊還算幹淨的石階上，正在用一縷柔和的神輝，安撫著一隻被戰鬥驚擾、腿受了傷的沼澤角兔。
    “對付狼，就要有獵人的覺悟。”林夜從石柱上一躍而下，悄無聲息地落在她身邊，“我們不能賭他會不會守信，我們隻能確保，就算他不守信，我們也隨時能把他變成一具屍體。”
    薑嵐聞言，無奈地笑了笑，沒有再反駁。她知道，這便是林夜的生存之道——將一切變數，都納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她抬起頭，望向天邊那輪即將沉入地平線的紅日。
    “他快到了。”
    話音剛落，林夜的眼神微微一凝。他感知到了，一個孤單的、卻依舊沉穩有力的氣息，正在不急不緩地，向著聖所的方向靠近。
    沒有埋伏，沒有隨從。
    真的隻有一個人。
    片刻之後，瓦勒留斯的身影，出現在了聖所的入口處。
    他換下了一身戎裝，隻穿著一套樸素的皮甲，甚至沒有佩戴任何武器。那頭金色的短發，被打理得一絲不苟，雖然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卻比三天前要好上太多。那雙藍色的眼眸，清澈而堅定，似乎已經做出了最終的決定。
    他站在入口，沒有立刻進來，而是目光平靜地掃視了一圈，似乎在感受著這裏的能量場，也像是在表達一種“我已到來”的坦誠。
    “進來吧，騎士長大人。”林夜的聲音，從聖所大殿的陰影中傳來，“放心，今天沒有準備刀斧手，茶水倒是有一壺，就是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慣沼澤裏的水。”
    瓦勒留斯邁步走入大殿，每一步，都踩得沉穩而有力。他能感覺到，至少有三道隱晦的、帶著致命威脅的能量，在自己踏入大殿的瞬間，鎖定了自己的要害。
    但他麵不改色。
    他知道，這是必要的試探，也是對方展現實力的一種方式。
    他走到大殿中央，看到了正坐在一個倒塌的祭台上的林夜，以及他身旁，那位氣息越發寧靜平和的聖女薑嵐。
    “我來了。”瓦勒留斯開口，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激起一陣輕微的回響。
    “看得出來。”林夜指了指他對麵的一塊石墩，“坐。在我們開始‘友好’的交流之前，按照約定，我需要先驗貨。”
    瓦勒留斯沒有猶豫。他從懷中，取出一枚記憶水晶，輕輕地拋了過去。
    “這裏麵，是我權限之內，能查閱到的，所有關於迷失沼澤的教廷指令，以及……即將由大騎士長費迪南率領的‘聖裁之劍’騎士團的全部編製、預定行軍路線和抵達時間。”
    林夜接過水晶，精神力沉入其中，快速地閱覽著裏麵的信息。
    片刻後，他抬起頭，眼神變得有些凝重。
    瓦勒留斯給出的情報，遠比他想象的要詳細，也……更具威脅性。
    “聖裁之劍”，獅鷲騎士團三大王牌軍團之一，以攻擊性強、作風強硬著稱。其軍團長費迪南，更是一個狂熱的、信奉“淨化一切異端”的教義原旨主義者。
    這支部隊的到來，對於林夜和薑嵐而言，無異於雪上加霜。
    “看來，你很有誠意。”林夜收起記憶水晶，點了點頭，“那麽，現在，你可以問了。”
    瓦勒留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最終，他抬起頭，問出了那個在他心中盤桓了三天三夜的問題。
    “那下麵……那個被你們稱為‘古神’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林夜看了一眼薑嵐，後者對他微微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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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沒有名字。”林夜緩緩開口，聲音變得低沉而嚴肅，“或者說，它的名字，就是‘混沌’本身。它是這個世界誕生之初，那些最原始、最混亂的法則與怨念的集合體。你可以理解為，它是這個世界的‘負麵’。一旦它被釋放，它會做的，就是將一切秩序、一切規則、一切生命，都重新‘格式化’，回歸到最原始的混沌狀態。”
    “黑暗教團，那群瘋子，他們信奉的，就是這種終極的毀滅。他們所謂的‘聖物’，就是一把能打開封印的鑰匙。而我們……”林夜指了指自己和薑嵐，“……在阻止他們。”
    瓦勒留斯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
    林夜的描述，雖然簡單，卻充滿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史詩般的恐怖感。這與他親眼所見的、那毀天滅地的天坑景象，完美地印證在了一起。
    “教廷……對此一無所知嗎？”他的聲音，有些幹澀。
    “不，他們知道。”這一次，開口的是薑嵐，“或者說，教廷最古老的典籍中，記載著關於‘混沌’與‘封印’的隻言片語。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記載，被當成了荒誕不經的神話。當權者們，更關心的是如何鞏固自己的統治，如何清除異己，如何將‘光明’的定義，牢牢地攥在自己手裏。”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淡淡的哀傷：“他們不是無知，而是傲慢。他們傲慢到，不願意相信，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他們無法理解、無法掌控的力量。”
    瓦勒留斯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傲慢。
    是的，就是傲慢。
    他想起了奧古斯特，想起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主教，想起了教廷內部那些勾心鬥角、早已將信仰拋之腦後的官僚。
    薑嵐的話，像一把利劍，剖開了光明教廷那光鮮亮麗的外衣，露出了其內裏，早已腐朽不堪的本質。
    “我明白了……”許久，瓦勒留斯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仿佛要將胸中所有的鬱結，都一並吐出。
    他站起身，對著林夜和薑嵐，行了一個標準的騎士撫胸禮。
    這一次，這個禮節，無關身份，無關立場。
    隻為，真相。
    “我無法承諾，能改變費迪南大騎士長的決定。他的固執，遠在我之上。”瓦勒留斯沉聲說道，“但我會用我的方式，去嚐試。至少，我會讓他們知道，他們即將麵對的，究竟是什麽。”
    “這就夠了。”林夜站起身，與他對視，“我也不需要一個盟友，我隻需要一個……不會在背後捅刀子的聰明人。”
    瓦勒留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麽，轉身離去。
    當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聖所的廢墟之外時，薑嵐才輕聲問道：“接下來，我們怎麽辦？麵對‘聖裁之劍’，我們……”
    “怎麽辦？”林夜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畏懼，反而露出了一抹充滿了挑戰意味的笑容。
    “當然是……在他們到來之前，先把黑暗教團那些沒來得及跑掉的漏網之魚，給清理幹淨。”
    他的目光，望向了沼澤的另一個方向，那裏，還殘留著一些屬於黑暗教團的、隱秘據點的能量波動。
    “那幫瘋子，搞出了這麽大的亂子，總得留下點什麽，作為賠償吧？”
    一場獵人與獵物身份的轉換，即將在這片混亂的沼澤中，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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