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得急，白了人頭，風吹得冷，好在沒有寒心。
    一行人在燈火清冷稀少的街上雪中艱難前行，染晴背上的小青打著一盞燈。
    宋綰第一次推著一個人走這麽久，總是有些不順手，再加上風雪大，走的路歪歪扭扭的。
    輪椅上的謝辭硯沒有說話，被雪鑲嵌的劍眉下，那雙原本淡漠點眸中撲朔各種情緒。
    他想起的是玉泉。
    九年前仲夏，母親重病，從此他們的生活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大夫人沈箐生病期間，謝家不聞不問，玉泉隻能自掏腰包，將多年來的積蓄拿出來。
    可是大夫人的病過於奇怪，醫藥費也昂貴，支撐不過兩個月。
    玉泉是沈箐最膽小的家丁，後又隨她陪嫁過來，陪嫁過來的還有另外兩位嬤嬤和三個婢女，但在沈箐重病期間都意外而死，隻剩膽子最小的玉泉。
    花光所有積蓄都治不好大夫人後，最膽慫的玉泉獨自啟程，回三千公裏外的衢州找沈家幫忙。
    他曆經千辛萬苦，翻山越嶺，最後抵達衢州，卻不料沈家在他趕到前夕，滿門被山匪屠戮。
    從大門到府內，滿地殷紅血跡，還有滿院的頭顱和隨地的屍塊，就連沈家剛剛出生的小孫子都被插在刀刃上。
    玉泉崩潰的同時被嚇得不輕，但是他還是撐著要回帝京，他知道小姐和小少爺在等他。
    在返京的途中，玉泉已經沒有任何盤纏，一路上睡破廟，棲墓地，咬樹皮，吃樹根，餓了好幾天的他終於回到帝京。
    可是，小姐還是病死，遺體被丟在尼姑庵，小少爺也不治殘疾，被謝家扔在最偏僻的文萱居。
    那幾年，謝辭硯一直體弱多病，謝家人也不管不顧，兩人有時能餓上好幾頓。
    玉泉隻能白日裏照顧謝辭硯，夜裏又偷偷摸摸的出去，去幫人家搬運東西或屍體，掙一些碎錢。
    次年寒冬，侯莫陳氏與謝高、謝書將謝辭硯攆至雲縣。玉泉憂心，也跟了去。
    豈料，甫至雲縣，他們便迫不及待地欲將謝辭硯與玉泉推下懸崖。
    謝高與謝書當著謝辭硯的麵，先殘忍打斷玉泉的腿腳，而後又將他拋下懸崖。
    侯莫陳氏則如夜叉般將謝辭硯拖拽至另一側，飛起一腳將他踹下萬丈深淵。
    謝辭硯掛在樹枝上，最終幸免於難。
    當他尋得玉泉時，他的屍身已腐爛得不成人形。
    母親最膽小的隨從，在無窮寒夜裏將他護在懷中，任憑風雪侵蝕自己的脊梁；於邪惡人性麵前將他護在身後，任憑惡魔將自己害死。
    玉泉走後，此後冬日，再無人問他冷暖。
    直至今年的大雪，終於有人說帶他回家，而且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娘。
    雖不知她是否真心，也不知是否會將自己棄於半路，但有那一瞬，足矣。
    “謝辭硯，你被凍傻了不成，本宮叫你沒聽見啊？”
    謝辭硯如夢初醒，“草民在想，霜雪染白頭，草民與殿下此生也算是白頭偕老。”
    “狗東西，嘰裏呱啦什麽，還不快提著燈！”
    風如怒號的雄獅，宋綰壓根聽不見謝辭硯所言，隻是將燈粗魯地塞給他……
    墨綰院在城西，距離謝府有一段路程，再加上風雪大，宋綰一行人走了一個時辰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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