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曾經的故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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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拉了拉已經有些褪色的鬥篷,恍惚間好像看到曾經和母親在一起時破碎的記憶剪影。
    破廟裏雜亂堆放的物品以及被推翻的貢台間混著些許香灰味,幾乎從未缺席的老道士又準時到了這裏。
    “吃。”老者扔來的炊餅砸在他膝蓋上。
    少年咬下冷硬的餅,兩人在破廟萍水相逢,老人雲遊四方,暫時在破廟歇息,見少年可憐,隨出手相助,不僅接濟少年衣食,還時常教導他一些未來可能用得上的本領,
    多年以後,早已長大成人的少年對老人的麵貌已經模糊,卻仍舊記得那雙手,布滿老繭但穩如泰山,落在自己身上是那麽的有力。
    “世間不公,便踏破這不公,若是天地不仁,便劈開這天地。”老者經常在他練劍時懈怠而教導他,每當聽到這句話,他總會想起那日與母親分離的場景,那種無奈的感覺總會使他有一種刻骨銘心的痛。
    年少的他,居無定所,老者也在某天的清晨不知所蹤,也許是繼續雲遊四方去了。
    少年蹲在田埂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土塊。
    春日的陽光曬得他後頸發燙,不遠處光著脊背的老農正佝僂著腰給麥苗除草,脊梁骨一節節凸出來,像串歪歪扭扭的念珠。
    “小郎君躲開些!”趕牛車的老漢突然大喝。他慌忙退後兩步,車輪碾過的地方騰起細塵,露出底下龜裂的黃土。
    他這才看清車上堆著三具草席裹著的屍首,最外邊露出半隻青紫的腳,指甲縫裏還沾著泥。
    村口的槐樹下支著張破木桌,穿綢衫的賬房正撥弄算盤。
    輪到王家寡婦時,她抖著手解開包袱,陳米嘩啦啦倒在鬥裏。“差兩升。”算盤珠子啪地一響,稅吏的鞭梢已經卷走她腕上的銀鐲子。
    寡婦撲通跪下磕頭,額頭沾了泥,他看見她後頸有塊疤,形狀像他母後宮裏一隻曾經燒壞的銅燭台。
    夜裏借宿的茅屋漏雨,他和主人家六個孩子擠在稻草堆裏。
    最小的丫頭燒得說胡話,婦人拿涼水浸的帕子敷著,低聲哼不知名的曲調。偶爾也伴隨著幾聲歎息和低聲的抽噎。
    他摸出半塊炊餅塞過去,婦人卻推回來:“留著明兒路上吃。”月光從茅草縫漏進來,照見她手指上密密麻麻的針眼——那些白日裏辛苦紡紗換的錢,卻還不夠繳今年的人頭稅。
    穀雨那天,他看見十來個漢子扛著石碑往山上走。
    領頭的管家踹了腳路邊的行人:“誤了吉時把你填進墓坑!”碑上“貞節流芳”四個朱砂字刺得人眼疼,他後來才聽說,那家姑娘被城裏老爺糟蹋後投了井,官府倒賞下塊石頭。
    最讓他記到現在的,是渡口賣炊餅的老吳頭。
    那天晌午官兵來抓壯丁,老頭把最後兩個餅塞給他,轉頭就被套上枷鎖。
    他攥著溫熱的餅追出二裏地,隻看見老頭磨破的草鞋掉在官道旁,鞋底補丁摞補丁,針腳卻整整齊齊的像路邊的野花。
    而這還隻是他被禁錮在這一個小鎮上的所見所聞,他相信,在這個小鎮上發生的絕對不是偶然,類似的事,中梁各地怕是每天都在上演。
    他那位父皇到底在幹什麽?他想要做什麽?
    他偶爾也會這樣想,隻可惜他卻隻能看這一切就這樣發生,卻沒法做出改變,這也許是他生平繼與母後分別又一次體會到這種深深的無力感。
    人總是無時無刻不在做出選擇,卻又無時無刻不在後悔自己做的選擇。
    過去,現在,將來。
    他有時夜晚也會躺在田野上的草垛,仰望著漫天的星空,思考著白天發生的一切。
    如果說人世間的官僚權貴壓榨黎民百姓是人禍,那天災是不是又是其他因素造成的呢?
    是不是真的會有神明在掌管著世間的一切呢?如果有,那又為何還要讓百姓的生活過的如此貧困呢?
    那一夜,他思索良久。
    十年後的承天殿,少年撫摸著龍椅扶手上的裂痕。
    這椅子是八位老臣跪在雪地裏求他坐的,裂痕裏還滲著那些反對者的鮮血。
    他的那位父皇,莫名其妙駕崩後,除了留下一個巨大的爛攤子,竟無留下除他以外的任何子嗣繼承大統,以至於那些大臣隻能將目光同投向他這位已被流放很久的廢太子。
    他終於回到了闊別已久的皇宮,隻不過是踩著別人的鮮血。
    然而,等待他的,卻是一個千瘡百孔的帝國。盡管他早就有了些思想準備,但看到下麵人呈上來的奏折,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更何況,能讓他看到的奏折,還有可能是美化後的結果,真實的下麵或許比這還要糟糕不少。
    世家大族把持朝政,他們相互勾結,為謀取私利不擇手段;
    外有強敵虎視眈眈,邊境戰火紛飛,百姓苦不堪言;
    地方勢力擁兵自重,妄圖割據一方;
    修仙宗門與地方官狼狽為奸,肆意魚肉百姓,將整個人間攪得烏煙瘴氣。
    他深知,要拯救這個國家,必須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氣和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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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忍辱負重,先是在朝中掃除異己,以鐵血手腕震懾住了中央的那些老狐狸,他親自挑選了一批修煉道術,武藝高強,對他忠誠的人組建了一支隻對中梁皇室忠誠的機構,起名風鳴衛,不僅負責幫他打探消息,監視群臣,還負責保護皇室的安全。
    他雷厲風行地展開改革,整頓吏治,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絕不心慈手軟,當年扶持他的那些老臣,本是欺他年幼,方便他們控製,卻沒想到他是個忍辱負重的人,一旦抓住機會,就狠狠打擊這些把持朝政的老臣,最後,六人流放,一人斬首,一人被逼的辭官,極大的削弱了世家的勢力;
    他親率大軍,奔赴邊境,抵禦外敵入侵;
    他恩威並施,逐步收複地方勢力。
    看似簡單的結果,卻不知讓他付出了多少心血。
    他常常一個人在批閱奏折的時候,也會想起跟在老者身邊學習的那些日子,他不僅教會自己功法和劍術,還傳授他治國之術,這讓他覺得,兩人的相遇絕對不是一個偶然。
    當禁軍統領呈上北方世家和那些仙家道門勾結的反叛證據時,他忽然想起師父教的劍訣——斬草除根時,劍鋒要向上挑三分。
    既然這些仙家道門擋了他的路,那就把他們一並掃除吧,他心想。
    他曾經獨自一人闖進上古禁地,從九死一生中,隻為得到一件趁手的武器。
    過程中願意追隨他的人也有很多,隻不過,他清楚,他們隻是因為自己的理想抱負,很多人並不是真正的理解自己。
    他不是什麽品格多高尚的人,或許從來不是,甚至掌控權力以來,手上還沾了不少人的鮮血,有一些人,早就被他得罪死了。
    無所謂,自從他登上了這個位置,就代表著他再也沒有了回頭路,他也從來沒有想過中途放棄,因為他知道,這條路不僅遍布荊棘,腳下更是萬丈深淵,一旦露出膽怯,便會跌落的粉身碎骨。
    他隻要,這個帝國再次強大起來,讓曾經幫助過自己的那些底層人,過得更好,至少不再受人壓迫,既然是這樣,那就一定要有人做出犧牲,就必須和那些依附在底層百姓身上的吸血蟲開戰,那這樣的人就讓他來做吧,並不是貪圖虛名,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說。
    我要打倒這世間最可怕的邪惡,難免要撕去虛假正義的薄薄糖衣。
    承天殿上是血流成河,可是朕的中梁卻在繁榮昌盛。
    夕陽上的城頭總是夾雜著些許微涼的晚風,冷的有些刺骨,落日的餘暉不經意間灑落在他挺直的身板上。
    他做人做事,絕不走回頭路。
    落子無悔,抉擇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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