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曾經的故事五)
字數:6445 加入書籤
他憤怒的將桌子上的公文全部推倒在地,用手指著來人歇斯底裏的喊道:“你在騙朕,對不對?這可是死罪?”
來人穿著藍白漢服,兩隻手背在身後,眼神中藏著一股深邃的感覺,整個人顯得有些慵懶。
“滿城盡是如此般的傳言,陛下又何必自欺欺人呢?”玄微子笑了笑,手中把玩著腰間的玉佩。
“如若陛下不肯相信,就自己去問她好了,隻是不知道陛下知道真相以後,會怎麽做呢?”玄微子說完後便起身離開了。
他壓住了心中的怒火,很快便使自己冷靜了下來,關於她是神族之人的傳言,便是從那次他從紫霄殿將她救出後,紫霄殿中傳出的,先不說傳出之人是何用意,就論消息的可靠性,為何天庭的人不殺她,而是將她關在紫霄殿?
他來到了她麵前,隻想聽一個解釋。
她還是和從前一樣,喜歡一個人抱著劍靠在窗戶旁看著不斷落下的櫻花。
“我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我還有最後一個要求,你陪我完成後,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她扭過頭看向他,臉上浮現出少有的期待之意。
他本來麵對她就心軟,思緒混亂之下答應了她。
原來她對他最後一個請求,便是想一起出去走一走,僅此而已。
糖畫攤子前,她捏著竹簽轉了三圈,琥珀色的糖漿淋成歪扭的兔子。
他掏銅錢的手頓了頓:“你不會沒吃過這個吧?”
“我自幼便留在神族中,修習劍道和統兵術,長老們從不許我接觸其他事物。”她戳破兔子耳朵,“我曾經偷偷溜出去想要學習其他上神的術法,卻被拖回去罰跪三日。”
人群擠過來時,他虛攬住她肩頭。
她突然抓起個撥浪鼓搖晃:“像不像你們出征敲的那個大鼓?”鼓麵畫著胖娃娃,她指尖摩挲過顏料龜裂處,看著那些拿著撥浪鼓的小孩子,突然自嘲道,“我從來沒這麽玩過。”
他突然感到有些無比心痛,痛到他有些不忍去戳破屬於他們之間那層窗戶紙。
賣花阿婆往她鬢角插了朵野菊。
她對著銅盆水麵照了又照,忽然說:“那年我奉命剿滅北海鮫人族,回程時看到凡間漁女在給女兒梳頭,用的就是這種野菊花。"
“有些事我們可以商量商量……”
“不,我在凡間已經待的夠久了,我不能丟下我的族人們,這最後的時刻,我們不說這些好嗎?”
兩個人並排向前麵走去,走的很慢。
他掰開烤栗子遞過去:“留下吧。朕把東郊獵場改成神族別院,你大可以把……”
“我族每年都會有大量的人去天庭任職,甚至和天庭的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她咬破栗子殼,“每任楓月上神繼位,都會要每個族人從指尖滴出的一滴血,以此表明誓死守護族人的決心。”
她突然拽住個亂竄的稚童,把糖畫塞進娃娃手裏,“慢些跑,小心摔倒哦。”
他愣住了,他很少見過她這麽溫柔的模樣。
暮色漫過青石巷,她停在水井旁。
轆轤絞上來半桶碎月影:“那年我機緣巧合下碰巧救過一個人族孩童,他說要請我吃她娘親做的糕點。”
她施法將水潑向斑駁土牆,“後來天庭降罰,理由隻是不敬神明,便把整個村子沉進弱水——我撈了三天三夜,隻撈到他身上的半片衣角。”
他解下玉佩要係她腰間,被她按住手:“折落分別的枝與葉,永遠不會再沐浴同一束陽光。”
巷尾飄來炊煙,她忽然笑起來,“如若我不是楓月上神,你不是中梁皇帝,我們有沒有機會一起一覽這大好河山呢?"
打更人敲著梆子經過。
她將剪下的一絲發梢塞進他掌心:“如果我們還有再次重逢的那天,我們再鄭重的說一聲保重吧。”
她退進陰影裏,發間野菊被夜風吹散,“到那時,你我就是戰場上最先刺穿對方心口的——”
花瓣落在梁沐雲靴尖,碎成星星點點的黃。
他愣了好久,隻能對著空巷喃喃:“到底誰會是另開新葉的枝,誰又是墜落漸黃的葉?”
更深露重,賣花阿婆的竹籃裏,那朵被人摩挲過度的野菊正緩緩蜷縮起花瓣。
天庭和伐天大軍大戰一觸即發,兩方人都憋著一股勁,這期間,雖然也爆發了幾股衝突,但規模都不大。
他時常站在城頭,總會想她此刻在做些什麽呢?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當他喊出“寧可戰死雲巔化作風雷,也絕不在他們施舍的牢籠裏跪著長生!”的時候,雙方大戰便不可避免了,飽受天庭壓迫的妖界也終於加入了他們的陣營,他們的妖王犬煞將更是要拿下南天門給他當見麵禮。
神族仍然是堅定不移的和天庭捆綁在了一起,但連番交戰的幾次戰鬥中,他卻沒能看到她的身影。
她怎麽了?被禁足了?還是?
他不敢往下想了,隻能帶領人族修士抓緊時間往前衝,勢要將天庭推翻。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伐天大軍氣勢高漲,盡管在之前的戰鬥中損失也頗為慘重,但總算還是消滅了天庭的有生力量,就連神族派出來協助的戰士都沒能活著回去。
稍微有點眼色的人都看的出來,天庭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然而,就在這時,他收到手下人送過來的一把劍,他隻是看了一眼,就險些跌倒在地,這分明是她的佩劍!
來人說她被天庭和神族關在天山之巔,馬上就要被天雷轟殺,他幾乎是失去理智般的衝了出去。
然而等他帶著兩把劍來到天山之巔,卻才發現這隻是個徹頭徹尾的圈套!
見他被整個天庭圍住,為首所來捉拿他的張淮意更是覺得勝券在握,忍不住道出了他們的陰謀。
原來她實在不忍同胞白白死去,又不忍和他交戰,權衡良久,和族中長老商量後決定和他講和,她拿出了自己的佩劍作為信物以明其誌,本想送往他的營帳中,卻不料被天庭的人發現,殺掉送信之人截下佩劍設計將他騙來此。
“讓本座再來告訴你吧,我們已經將信息透露給了你手下那些激進的主戰派,在配合我們的人,放下武器的神族無疑是待宰的羔羊,可這是他們活該,誰讓他們要背叛天庭?這就是下場。”
他被震驚的險些拿不住劍,就連轟過來的光束他都沒有注意到。
他的大腦簡直已經一片空白了,完全無法反應過來了。
這麽說,是自己無形中害了她?
不行,我一定要趕回去!
他爆發出所有潛能,兩把寶劍發出天地般的一擊,活生生從天庭的包圍圈裏撕開了一道口子,心急如焚的趕往神族的聚集地。
一定不要出事啊。
可是命運給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當他趕到時,早就放下武器的神族被殺的雞犬不留,他發瘋似的到處尋找她的身影,周圍是無數正在打掃戰場的人族修士,他們完全搞不懂他們的盟主突然怎麽了。
他拽住一個白胡子老頭的衣服,“為什麽不等我的命令!為什麽!難道你們不知道他們已經投降了嗎?”
那人雖然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但還是趕緊回答道:“盟主,這可是絕佳的好機會啊……”
“滾……”他歇斯底裏的將那人踢開,轉身就要去尋找她,他幻想,她可不會那麽容易死。
玄微子走上前,低聲說道,“跟我過來,不過,你可要挺住了。”
他全身上下就像被電擊了一樣,久久沒能回過神來。
他跟著玄微子來到一片殘壁斷垣之地,一個女人抱著她滿身是血的身體痛哭。
“你們把我的族人都殺光了,為什麽要留下我一個,幹脆把我也殺了吧。”那女人滿臉恨意的望著兩人。
玄微子無奈的擺了擺雙手,“當我意識到這是個圈套的時候,根本來不及了,林姑娘,要不是我救下你,那幫人說不定把你也殺了,作為神族唯一的血脈,你可不要辜負我的期望,繼續活下去啊。”
女人冷笑了幾聲,用衣角擦了擦眼眶的眼淚,“放心,我雪羽上神沒那麽傻,至少不會像楓月上神這麽傻,居然動情相信了一個人族皇帝,簡直可笑至極。”
雪羽上神又望向他:“那個人就是你吧,你想知道她最後說了什麽嗎?”雪羽上神看到了他手中握著楓月上神的佩劍,又增添了幾分恨意。
“她說,她恨你,如果有來世,她一定要把你這個騙她的人碎屍萬段。”
他早已經麻木,腦中隻剩下一片空白。
她的黑發散亂的落在血泊裏,他蹲下身時,抬手一道法術便使她頭發上的血跡消失。
她兩眼緊閉,和他第一次在蘆葦蕩撿到她時一樣,隻是再不會突然睜眼用劍抵他喉嚨。
“讓讓。”他扯下披風裹住屍體,雪羽上神指甲摳進他手腕:“我是修煉醫療之道的神明,你告訴我,她全身上下除了被鎖靈塔壓製下受的新傷,還有好幾處舊傷哪來的……”
他輕輕的用指尖觸碰了她的臉龐。發梢掃過他虎口舊疤時,仿佛又回到並肩作戰歸來的雨夜,她邊罵邊給他包紮,發絲垂在傷處撓得發癢。
“盟主!前線急報……”
傳令修士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正用袖口擦她臉上的血漬,擦到第三下才發覺那原來是從他心口滲出來滴在她臉上的。
極光月影劍的劍柄硌著掌心,他忽然想起去年某天的晚上,這女人用筆在紙上畫了個歪嘴小人。
玄微子攔住要上前的修士:“讓他走。”
他打橫抱起屍體時,從她袖中掉出半塊硬糖。此刻糖渣混著血水黏在衣襟上,像潑灑的朱砂。
山道積雪被踩出深坑,懷裏的身軀正在變冷。
夜風卷起未燒盡的戰旗,修士們遠遠望見他們的盟主獨自抱著屍體在雪地裏不肯離去。
她的黑發垂落在地上,拖出長長的痕,像把斬斷月光的劍。
他忽然低頭數她睫毛,數到他都忘記了第幾根時,喉間發出聲困獸般的嗚咽。
更深露重,天玄劍和極光月影劍被遺落在崖邊。
劍柄纏著的發絲隨風飄向深穀,與三百裏外營帳中將熄的炭火,同時墜入永恒的黑暗。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也終於想清楚了,那股一直盤踞在他內心最深處的情感。
我喜歡的姑娘啊,她眉如遠山,所有浩然天下好看的山,好看的水,加起來都不如她好看,可是比最好看更好看的她,是我在看她的時候,她假裝不知道的時候,側著臉 ,睫毛微顫的模樣。
往事如過往雲煙,像潮水一樣衝擊著他的思緒,他終於痛苦的意識到,失去一個人的時候,最痛苦的不是失去她的那一刻,而是想起她曾經的每一刻。
所以,這短暫的陪伴到底是命運的賞賜還是懲罰?
喜歡中梁誌之一念生死請大家收藏:()中梁誌之一念生死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