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穿越千年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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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夕陽。
司徒晚晴站在這古老的巷子中,腳下的石板被磨的發平,靠牆的兩邊則爬滿了青色的苔痕。
她漫步走著,終於在一處老宅的大門前停下。
四周的屋子也早已翻修,看上去沒多少年的樣子,而現在司徒晚晴麵前的這座宅院,卻是處處透露出歲月的氣息。
司徒晚晴推開了宅門。
門軸發出滯澀的呻吟,落下些許細塵。
院子裏是一些枯死的雜草,顯得頗為荒涼,隻在一條若有若無的路徑上稍顯稀疏,像是被人長久地踩踏過留下的印記。
院角那棵老梅樹還在,樹枝彎彎曲曲,隻是光禿禿的,不見一片葉子。
她踏進院子,腳下的草葉發出細碎的折斷聲。
空氣裏滿是陳年的塵土味和木頭緩慢腐朽的氣息,被一層看不見的、柔和卻堅韌的力量包裹著,將千年的風雨隔絕在外。
順帝留下的殘餘靈力,像一層無聲的歎息,依舊守護著這裏。
“這就是你記憶中和順帝一起住的屋子嗎?”司徒晚晴腦海中響起一道好奇的聲音。
她沒有說話,那道聲音也識趣的不再響起。
正屋的門虛掩著。
她伸手推開,吱呀一聲,光線湧入,照亮了浮動的微塵。
屋內的陳設蒙著厚厚的灰,卻奇跡般地保持著原樣。
一張布滿灰塵的方桌,兩把椅子,靠牆的矮櫃上,一隻豁了口的青瓷碗倒扣著。
桌上好像還有些沒有用完的紙張,和一隻隨意躺在紙上的筆。
她將目光掃過牆角。
那裏曾經有一張長椅,那是她最喜歡躺的地方。
恍惚間,她仿佛看見自己蜷在長椅上,懷裏抱著冰冷的劍鞘,對著屋外的梅花出神。
而他,那個總穿著深藍常服的年輕帝王,就坐在不遠處的桌邊,眉頭擰著,在堆積如山的奏折和密報裏批閱,燭火將他挺直的脊背投影在牆上,拉得很長。
空氣裏隻有紙頁翻動的沙沙聲,筆尖劃過紙麵的輕響,還有炭火偶爾爆出的劈啪。
那時候,他們各自做各自的事,井水不犯河水,偶爾他批奏折批累了,總會言語挑釁自己,用她當時的話來說這就是無聊了找罵。
但那時她又何嚐不無聊呢?
她走到桌邊,指尖拂過桌麵厚厚的積灰。
灰塵下,隱約可見幾道深刻的劃痕。
她記得,有一次他批閱到一封邊境告急的軍報,盛怒之下,將朱砂筆狠狠摁在桌上,筆尖在桌麵劃出刺耳的聲音,留下這道疤。
她當時靠在窗邊,隻是冷冷地哼了一聲:“隻有蠢貨才無能狂怒。”
廚房在後院。
她走進去,灶台冰冷,鐵鍋鏽跡斑斑。灶膛口積著陳年的灰燼。
她蹲下身,指尖無意識地撥弄了一下冷硬的灰。
一股極其遙遠的焦糊味,似乎穿越了千年的塵埃,固執地鑽進了她的記憶。
那年冬天,臘月。
他裹著寒氣從外麵回來,眉梢掛著霜。她正倚在廚房門框上,抱著劍看他。他搓著手,徑直走到灶台前生火。
“我餓了。”她說。
“我要煎藥。”他頭也不回地說。
她沒應聲。
火光照亮他輪廓分明的側臉。
他笨拙地扇著火,濃煙嗆得他直咳嗽。藥罐裏的水滾了又滾,咕嘟咕嘟不住的響。他揭開蓋子,一股濃烈苦澀的藥味彌漫開。他舀了一碗,遞到她麵前,碗沿還燙著。
“我說我餓了你給我喝藥?”她皺起眉眼,但依然很好看。
“這可是皇宮裏送來的補藥,連我都沒怎麽喝過,給你喝你就偷著樂吧。”他回了一句。
“……”
她接過來,隻湊近聞了一下,眉頭就又皺緊了。
“火候還是差了三刻,”她語氣刻薄,“藥性依然損了五成。你不會煎藥就別煎,浪費。”
“我都懷疑你是不是為了貶低我專門編了這麽一句話一直用,有那麽精準嗎?”他不滿的說著,將自己手中那一碗喝完,“這不就是藥味嘛。”
“連藥都不會煎的廢物皇帝。”
同樣在這裏,他不知親自下廚給她做了多少頓飯,時間一長,她竟然有些懷念他做出飯菜的那種人情味。
……
她站起身,走出廚房,目光落在庭院裏那棵光禿禿的梅樹下。
樹下有一小塊空地,泥土的顏色似乎比別處深些。
她走過去,站在那塊空地上。
閉上眼睛。
風聲變了。
不再是穿過空寂老宅的嗚咽,而是帶著春夜特有的微涼和濕潤,拂過司徒晚晴的麵頰。鼻尖似乎還殘留著些許若有若無的梅香。
月光如水銀瀉地,將庭院照得亮如白晝,也照亮了樹下那個記憶中執著揮劍的身影。
他穿著單薄的深藍色衣裝,天玄劍在他手中劃出一道道淩厲的弧光,劍氣割裂空氣,發出低沉的嗡鳴。
而那時的她抱著雙臂,斜倚在不遠處的廊柱陰影裏。
月光隻能照亮她半張臉,另一半藏在黑暗裏,看不清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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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她自己知道,唇角在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他一個突刺,劍尖卻偏了木樁上畫出的紅心半分。
簷角下立刻傳來一聲極輕的冷笑。
他動作一頓,猛地回頭,手腕翻轉,挽出一個漂亮的劍花。
劍氣沒有直衝廊簷,而是刁鑽地削向了她倚靠著的梅樹。
哢嚓一聲輕響,一枝開得正盛的梅枝應聲而落。
“想要做頂級劍客,你可不能隻練這些,”清冷的聲音從她口中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戲謔。
她不知何時已踏著滿地零落的殘瓣,無聲無息地走到他麵前。
手中的極光月影劍鞘抬起,精準地壓住他因長時間練劍而微微發顫的腕骨,“揮劍看似隨意,實則要暗藏玄機。”她離得很近,他聞到她袖口傳來的淡淡清香,那是她常年浸染的氣息。
他正欲反唇相譏,她突然並指如風,點在他肩井穴上。
一股強烈的酸麻感瞬間竄遍整條右臂。
“運三成真氣,走少陰經。”她的聲音不容置疑。
指尖沿著他手臂的經脈快速滑向手背,在合穀穴上重重一按。
他猝不及防,手臂一軟,天玄劍的劍柄瞬間脫手。
就在劍柄即將落地的刹那,她的鞋尖閃電般踢出,精準地將劍柄踢回他掌心。
冰涼的觸感重新包裹住他的手掌。
梅樹的影子在青磚地上搖曳晃動。
她解下了自己束發的冰蠶絲發帶,那絲帶在月光下泛著幽冷的藍光。
她走近,不由分說地用發帶蒙住了他的雙眼,在腦後打了個結。
“聽風辨位都不會,”她的聲音近在咫尺,帶著一絲嫌棄,“就別揮什麽劍了,做你的皇帝去吧。”
話音未落,三片薄薄的、帶著寒氣的梅瓣,被她指尖輕彈,破空而來,直射他麵門。
他下意識揮劍去擋,耳畔卻響起一聲極輕微不可聞的歎息。
緊接著,一隻微涼的手覆上他握劍的手背,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引導著他的手臂劃出一個玄妙的弧度。
……
想到這,她此刻也不自主的抽出極光月影劍,跟隨記憶中的身影揮舞了起來。
劍氣如月華般無聲鋪開,柔和卻帶著斬斷一切的鋒銳。
……
終於,那三片飛來的梅瓣,被梁沐雲整齊地從中斬開,六片殘瓣飄飄悠悠,整整齊齊地排成一列,落在青石板上。
“記住這個弧度。”她突然鬆手,後退一步。
他一把扯下蒙眼的布帶。
眼前隻有空蕩的庭院和清冷的月光。方才被他削斷的那截梅枝,此刻正斜斜地插在她方才站立的廊柱縫隙裏,斷口處凝結著一層薄薄的白霜,在月色下閃著微光。
而她,隻留下一個在月門處挽劍離去的背影,發間似乎還殘留著那抹冷梅的幽香。
……
司徒晚晴緩緩睜開眼。
庭院依舊荒蕪,梅樹依舊枯槁。
月光冷冷地照著,地上隻有她自己孤零零的影子。
她走到那棵枯梅下,靠著粗糙冰冷的樹幹,慢慢滑坐在地上。
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像一塊沉甸甸的冰,壓在心口。
她抬起頭,望著屋簷上方那一方被切割出來的、深藍色的夜空。
稀疏的幾顆星星散落在天空中,看起來遙遠又冰冷。
風穿過空曠的庭院,卷起幾片枯葉,打著旋兒,發出沙沙的輕響。
遠處,不知是哪家店鋪關門,傳來模糊的哐當聲。更遠處,也許是城門的方向,依稀透出幾點昏黃的燈火,微弱地亮著。
她閉上眼,將頭輕輕靠在樹幹上。
枯硬的樹皮硌著額角,帶來細微的刺痛。
黑暗中,隻有風聲,和自己緩慢悠長的呼吸。
時間在這裏,仿佛凝固成了一塊布滿灰塵的琥珀,將她,連同那些早已褪色的過往,一並封存其中。
她睜開眼,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走到庭院處通往宅門的那條早已荒涼的路,很自然的看向大門。
她多麽希望此刻有個熟悉的身影能打開這道門。
她站著不想離開。
為了等那個可能出現,也可能不會出現的人。
如果當初沒有發生那麽多事,他們會不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像林鞠韻他們一樣。
她早就知道梁沐雲是林鞠韻救活的,但她不恨林鞠韻,不僅因為她和林鞠韻原本關係就不錯。
更因為那是她這世界上僅存的神族同胞。
也許,神族覆滅本就是定數,根本怪不得梁沐雲,但她每每想到都會覺得難受,很難不讓她不怪梁沐雲。
梁沐雲是個蠢貨,當初他那麽努力的想要推翻建立一個新秩序的世界,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換來了什麽?
什麽都沒改變。
還犧牲了相當一部分的人,包括他們神族,也是他功成名就的一環嗎?
司徒晚晴重重的歎了口氣,他太固執了,固執的犧牲了一切,最後什麽都沒換來。
司徒晚晴抱著劍倚在房柱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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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真的想梁沐雲所說,當年的事真的是個誤會,他真的被算計了?”作為楓月上神的第二元神,一個局外人,原來的司徒晚晴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別想著為他開脫,”司徒晚晴閉上眼,“他最工於算計,怎麽可能識不破圈套,他手下的人沒有命令難道會擅自行動嗎?”
腦海中的聲音也沉默了,事情已經過去一千四百年了,沒有任何證據表明不是梁沐雲下的命令,輪回宮那群人更不可能承認。
“為什麽要幫輪回宮?”那道聲音終於又響起,不過帶著一絲怯懦。
“你當時不也默認的嗎?”司徒晚晴看向遠方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是為了出這口惡氣?”
她頓了一下,然後又冷笑的說道:“你是為了能複活你的家人吧?我告訴你,不可能。”
“那當年梁沐雲怎麽把你複活了?”司徒晚晴的聲音在腦海中不甘示弱的回答。
“這也不算複活,”她看著自己細嫩的手,“隻是能讓轉世之身擁有前世的記憶和一部分意識,如果沒有轉世的第二元神和第三元神,主元神是無法單獨存活的。”
“無論怎麽樣,我都要試試,畢竟輪回宮已經答應我了,隻要建立了天庭,立馬將我的家人接上天庭,那樣不用肉身我們也能團聚。”司徒晚晴固執的說著。
“我還答應他們要殺梁沐雲呢,結果你也看到了。”她自嘲道,“別天真呢,死了的人不可能複活的,輪回宮隻不過是想把我們作為複活天庭的棋子罷了,認真我們就都輸了。”
“道理我也知道,可是……”
“我也懶得勸你,不過我還是警告你,如果你死了,你就隻能徹底和我融合了,然後這具肉身也無法承載我們的元神了,我們隻能通過往空門去找第三元神。”她思考著,“梁沐雲真是算無遺策,居然什麽都考慮到了,這個討厭的家夥。”
“可是最終我的元神都會和你融合吧?”
“這倒沒錯,就目前,如果不是我們其中一個主宰身體時特意想起另一個,那我們就會潛移默化的認為我們就是同一個人。”
她皺起眉眼,不太願意再去想這件事,“我會在這裏住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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