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二王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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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作為都城,其實是很簡陋的。
很難想象,作為國都,外城的城牆隻是一道竹籬笆,這也是王敦、蘇峻叛亂時,隻要能兵臨城下,建康立馬城破的原因。
王凝之不是第一次來建康,烏衣巷的王家老宅他小時候是住過的,北邊是秦淮河,南邊則是長幹裏,少時的桓溫和殷浩在那一起玩過竹馬。
眼下琅琊王氏在京城的話事人,是擔任太常的王彪之。
來到京城,王凝之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拜會這位堂叔。
太常主管禮儀,位列九卿之首,清貴是有了,但並無實權,從這也可以看出琅琊王氏眼下的衰落。
高門還是高門,但早已不複當年“王與馬共天下”時的盛況。
王彪之聽完侄兒的陳述,當然站在自家人這邊,表示會在司馬昱前麵替王羲之申辯,讓王凝之在京中稍住幾日,等他的好消息。
王凝之補充道:“王藍田以職位壓人,所以不管此事結果如何,父親都不願繼續待在會稽內史的位置上。”
“不可衝動,”王彪之忙道:“若是主動請辭,不是正合了王懷祖的意。”
“我可勸不動父親,”王凝之苦笑,然後道明來意:“叔父能否安排我覲見相王,當麵為父親鳴冤。”
王彪之猶豫了下,還是答應了。
看王凝之這態度,若是不答應,他肯定會自己去王府,到時候什麽結果就難說了。
三吳之地是建康的後花園,會稽更是北方士族南下的首要選擇,王、謝等諸多大族都在那裏建有莊園。
這樣的要地,若因一時之氣就放棄,家族的損失太大了。
搞定了王彪之這邊,王凝之也沒閑著,第二日他又去拜見了禦史中丞郗曇。
他是王羲之夫人郗璿的二弟,也就是王凝之的二舅,一向與王羲之交好。
外甥上門求助,而禦史中丞幹的就是監察百官的活,郗曇自然沒有不管的理,當下就答應派人去會稽。
揚州查會稽,建康查揚州,看看誰清白。
接下來是擔任吏部尚書的嶽父大人謝奕,這個不求幫忙,但卻是不得不見的。
當下的吏部尚書還遠沒到天官的地位,基本隻負責低級官員的選拔。
還沒等王凝之說明來意,謝奕便不客氣道:“你不在家好好修道,跑我這來做什麽?”
王凝之被當麵陰陽,還不能爭辯,躬身解釋:“家父在會稽受到刺史府的刁難,我來京城討要說法。”
說著將事情添油加醋地講了一遍。
謝奕聽完,怒氣上來,一手掀翻身前的小幾,喝道:“王懷祖能有今日,多虧昔日丞相的提拔,庸狗怎敢如此!”
丞相是王導,王述入仕的起點是王導將他選為中軍屬。
王凝之默默退到一邊,攤上一個剛直的親爹已經夠難受了,這又來一個粗魯的嶽父,真的慘。
謝奕發泄一通,直接下令:“你可以回去了,王懷祖那裏我來解決。”
王凝之忙將覲見司馬昱的事說了,又道:“這事結束,我就回去。”
謝奕擺了擺手,“去吧,別一天天地就知道奉道。”
王凝之大聲應了,退了出來。
兩邊的舞台都已搭好,王凝之總算鬆了口氣,接下來就是等著會稽王司馬昱的召見了。
司馬昱與謝安同歲,時年三十六,是小皇帝的叔爺爺。
當今天子司馬聃兩歲繼位,雖然已經在位十二年,但仍未到親政的年紀,由太後褚蒜子臨朝,會稽王司馬昱輔政。
這是司馬昱總理朝政的第十個年頭,因為北方打成了一鍋粥,無暇南顧,所以江南的局麵還算安定,他麵對的最大麻煩是長江上遊的桓溫。
他的解決方案是找個人出來代表朝廷和桓溫抗衡,這個人得名氣大,能力強,可以服眾。
於是司馬昱挑中了世人嘴裏的當世臥龍,大名士殷浩。
從結果看,這個決定自然是爛透了,但在他的朋友圈裏,殷浩已經是公認最厲害的那一個。
因為這個王爺混的,是清談圈。
殷浩被貶後,桓溫立即出兵北伐前秦,不過先勝後敗,隻是在灞上遠遠看了眼長安城,便無功而返。
司馬昱因此鬆了口氣,殷浩是不行,可換你桓溫上,不還是不行。
大家正好過安生日子,都別折騰了。
不過這還沒消停幾天,王述和王羲之又鬧起來了,這兩人都是他對抗桓溫的幫手,怎麽就不能好好相處呢?
司馬昱十分無奈,聽了王彪之的建議,將王述和王凝之都召到府內協調。
王述不苟言笑,行完禮便端正地坐在榻上。
王凝之則是站在廳中,將王羲之這幾年如何治理會稽,如何受百姓愛戴,和這次揚州刺史府的小吏如何吹毛求疵,百般刁難的事詳細地講了一遍。
司馬昱是個好脾氣,耐心聽完,然後安撫道:“我自然是相信逸少的,想來是下麵的小吏行事不周全,刺史府重新委派人手就是了。”
他習慣性地和稀泥,先把事情往小人物身上一推,然後也不讓王述停止檢察,雙方都有台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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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王述默不作聲。
王彪之見冷場,忙跟著幫腔,“下麵人做事沒有分寸,想來懷祖是不知情的。”
王述還是沉默以對。
這事就是他授意的,而且沒有要收手的意思。
司馬昱和王彪之對視了一眼,都有些頭疼,王述的性格就是如此,嚴肅公正,很難溝通。
不然他和王羲之之間,也不會鬧到今天這個程度。
兩人是同年,一個琅琊王氏,一個太原王氏,出身相仿;少年喪父,由母親養大,這個經曆也一樣。
最大的區別是王羲之少年成名,十三歲時,名士周顗便在宴會上將洛京名菜“牛心炙”的第一塊割給了他,加上叔叔是丞相王導,他後麵又被太尉郗鑒選為東床快婿,仕途更是順風順水;
王述則是直到三十出頭,才告別門蔭的閑差,出任宛陵縣令,但此後上升極快,在王羲之之前就當上了會稽內史。
兩人經常被世人拿來比較,領先了幾十年的王羲之一直很有優越感,還多次在外人麵前發表看輕王述的言論。
但兩人的地位高下,在王述就任揚州刺史後迎來了反轉。
一個明明各方麵都不如自己的阿呆,卻慢慢變得與自己齊名,甚至還跑到了自己前麵,這令書聖十分難堪。
然後兩人之間最大的衝突爆發了。
王述母親去世後,安葬在了會稽,所以王述丁憂的兩年多時間,也一直都呆在會稽。
但王羲之上任後,僅僅上門吊喪過一次,而且態度簡慢。
這件事徹底惹怒了王述,兩個本無矛盾的人從此變得勢如水火。
王凝之自然知道這事是王羲之做得不地道,但那又能怎麽辦?難道要自己親爹跟別人道歉?
這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王羲之怎麽可能認錯?他的處理辦法前麵已經提過了,就是硬剛,寧可不幹,也絕不低頭。
司馬昱很無奈,他拿這兩個姓王的真沒辦法,隻能試探著問王述:“卿有何想法,不妨直言。”
王述這下回應了,“會稽的公事,在京城有何說的。”
一句話便宣告了談判的破裂。
王彪之還打算再勸,在堂下站了許久的王凝之搶先拱手道:“既然如此,那便公事公辦,哪怕三司會審,禦前對峙,家父也定當奉陪。”
說完向司馬昱行了一禮,退到王彪之身後。
兩邊都已表態,這場調解隻能不了了之了。
回去的路上,王彪之批評道:“阿平你太衝動,事情本來不大,多勸勸指不定就緩和了,現在倒好,更加收不了場。”
王凝之則是振振有詞,“阿耶的性子叔父是知道的,寧折不屈,我怎麽能在王懷祖麵前露怯。”
王彪之歎了口氣,這一家都什麽人,隨便低個頭就能海闊天空的事,非得拚個魚死網破。
但這一切都和王凝之預想的一致,他來京城,就沒想過能夠大事化小。
要的就是鬧大,不然遠在荊州的桓溫怎麽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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