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門外傳來了響聲。似乎是很快速的跑動造成的聲音。有什麽人從門口經過了。
    “我去看看。”話音剛落，焦研就化作黑影從門縫鑽了出去。
    然後，過了一分鍾左右，焦研就回來了。
    “能開一下門嗎？”他說：“剛才是個逃跑的醫生，我把他手機順回來了。門縫不夠大，放外麵了。”
    “請便。”吳悼無奈地答道。不知為何他成了那個發號施令的人。
    這種情況下，沒了手機會失去與外界聯絡和獲取情報的機會。但沒人在乎這個倒黴醫生，包括看起來很善良的老黃。恐遊的玩家還是很有職業素養的，他們不會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同情一個都不知道是不是真人的npc。
    眾人圍著手機開始查看。
    很幸運的，這個醫生的手機沒有設鎖。焦研點開一個不斷刷新著消息的工作群，裏麵正湧出來自各個科室的求救短信。
    焦研往上翻，終於翻到了一個視頻，是某個護士發出來的，看起來這個視頻就是無數人發送求救短信的源頭。
    他在眾人的注視下點開視頻。
    打開視頻後，首先吸引他們注意的是錄製者粗重的呼吸。即使錄製者拚命地壓低聲音，也能從她帶著哭腔的吸氣聲中感覺到她的恐懼。
    拍攝者似乎在大廳裏，由於火警警報被觸發，視頻的背景中充斥著火警警報。
    有無數治病救人機器運行的醫院竟然也失去了電力供應，醫院的大廳一片漆黑。正門出口都放下了卷簾門，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刻意阻止醫院內人員的逃生。這種情況下如果想從消防出口出去就要放棄掩體……所以，她被困在大廳中了。
    帶著煤點花紋的灰色地磚占據了視頻畫麵一半位置，視頻的拍攝者正趴在地上躲避著什麽。看周圍偶爾顯露出來的部分，她現在或許是藏在接診台的後麵。
    她正在十分小聲地和視頻要發給的人講述著發生了什麽，因為沒整理思路且處於極度恐懼之中，顯得磕磕巴巴，不時還伴隨著抽噎。她說醫院出現了一個怪物，有一輛小汽車那麽大，一直在吃人。看起來像是一隻巨大的蟲子……
    亦或者說，是一具因巨人觀現象，渾身浮腫充氣，綠白色的巨大屍體。
    正說著，突生變故。
    一個小護士突然闖進了視頻拍攝人的領地，她哭泣著，抽噎著，祈求著，讓視頻拍攝者稍微往裏一點，希望能一起躲在這裏。
    小護士的聲音很大，即使處在火警的背景音裏也很難讓人相信她的聲音不會吸引什麽過來。
    視頻拍攝者扔下了手機。
    單從畫麵已經看不見到底發生了什麽了，隻有拚命掙紮的聲音。這聲音悶悶的，像是從一張被捂住的嘴裏發出來的。
    “……”焦研和李有澤麵麵相覷，吳悼繼續默默看著。
    時間沒過去多長時間，給人的觀感卻很長。
    視頻拍攝者再次拿起了手機，一個鏡頭一閃而過，那個穿著白衣服的護士倒在地上，已經沒有了聲息。
    拍攝者用腳踹了踹那個已經被她製服的護士的身體，想她排擠出掩體之外。
    這時候，一隻巨大的、皮膚已經脫落的爛手突然出現在沒有聲息的護士的腳踝上。
    白衣的人被以極快的速度拖走了。
    拍攝者的手變得很抖，在器材室這麽安靜的環境中甚至能聽到她牙齒打戰的聲音。
    她緩慢地轉過身，試圖縮在黑暗裏，不去看外麵的東西，拍攝的畫麵也完全變成了黑屏。
    她拚命地祈禱，祈禱怪物並沒有發現她，祈禱那個倒黴的祭品已經完全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力……
    兩三秒之後。
    巨大的聲響出現，拍攝者的尖叫從近及遠，到最後幾乎無法被聽見。手機從高空旋轉著摔落，變成了拍攝天花板的姿勢。
    接著，一個像是腸子一樣的東西蠕動著來到了手機這裏，手機被提起……
    一個笑容猙獰麵色青紫的小女孩出現在了錄像中。
    錄像戛然而止。
    “……”
    沒有人發表什麽意見，隻能聽見大家的呼吸都變得很急促。
    吳悼若有所思，蔣南南這是會發信息了，而且好像還喜歡上幫別人發信息了。
    “前輩……你，有什麽想法？”李有澤咽了口口水。這個錄像看得他背脊發涼。
    吳悼想了想，看向四周，包括老黃在內，每個人都是表情凝重、臉色微微發白。他們都在看吳悼，都在期待吳悼的解決辦法。
    吳悼皺了皺眉，最後認命般地歎了口氣。
    “我現在去大廳把boss解決了，你們誰要和我一起去？”
    眾人露出驚歎的神色，然後每個人——包括周芸芸的表情中都帶著一絲驚喜。
    吳悼反而看不明白了。
    他不就是去拖延一下時間，把boss現在大開殺戒的狀態解決一下嗎？還不一定成不成呢至於這麽高興嗎？
    他聽路上一直絮絮叨叨展現自己博學的焦研提過，如果boss進入裏世界的話外部的活動也會停止。正好他和這母女兩關係還不錯，估計可以拖延一會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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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剛剛進入這個副本的時間是晚上十點，現在是淩晨半點左右，距離天亮還有四個多小時。
    他隻要撐一到兩個小時估計就行了，沒法保證所有人都能活下來，但拖延的時間起碼足夠幾個實力不錯的找到保命方法……
    當然，如果找不到那就是他們自己的問題了。
    “……我去。”焦研視死如歸的表情中隱藏著一絲激動。
    前輩竟然要把蔣雪琴直接殺掉！多麽狂妄！
    但是……也太帥了吧！
    直麵並擊殺一個boss……這對任何觀戰玩家都是一筆寶貴的經驗。
    空有世界裏有專門記錄職業玩家戰鬥的劇院，玩家想要觀看錄像學習戰鬥方法，要付出不菲的票價。
    這裏可沒有劇院的攝影師，機會可沒有第二次！
    如果不去現場看前輩的英姿，他肯定會後悔一輩子！當然，焦研既然決定去，也接受了可能會死在那裏的微小可能性。畢竟他自己也知道，他這種水平的去了就是給前輩拖後腿。
    但他相信，前輩既然提出可以同行了，就一定能保護好他！
    吳悼定定看他一眼，隨即點了點頭。
    可以，為人民獻身，是個好小夥。就是沒有什麽大病，可惜了。
    那麽現在祭品也有了。
    吳悼是這麽想的。
    他的好阿姨發現吳悼是在平白無故拖延時間之後，肯定會很生氣，所以總得有個祭品平息怒火。
    而且焦研看起來也蠻能打的，應該可以活的久一點，沒準一拖就拖到五點了，皆大歡喜。
    “那你們就在這裏看著老黃吧。”吳悼對周芸芸和李有澤說道：“我們走了。”
    “……”
    吳悼和焦研離開了，讓器材室裏的空間變得寬敞了一些。老黃看著兩人的臉色，弱弱開口：
    “你們要是想去……就去唄，也不用管我。我應該沒啥事。”
    李有澤沮喪地看老黃一眼：“不用了，我們已經失去資格了。”
    “？”老黃聽不懂。
    “這樣吧，你們老和我呆在一起也不行，我因為那個身份應該暫時不會有危險，你們就自己去找點能活下來的辦法吧。”老黃再次規勸道：“就是，我有個請求，能不能把你們的那個手機留給我。我看看在這兒能不能聯係上我閨女。”
    周芸芸冷硬的臉有些鬆動，她做主把焦研留在地上的手機踢向老黃，拽著李有澤的領子把他一並帶走。“小周……不是，周姐，周姐，我自己能走……”
    老黃聽著門被關上，也沒有去反鎖上的心思和力氣了。他歎了口氣，拿起手機。
    小心翼翼地撥通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嘟嘟嘟……”
    對麵傳來忙音。
    一連幾次嚐試都是這樣。
    老黃抹了把眼睛，在手機上笨拙地操作了幾下，然後對著手機輕聲說道。
    “文文啊，睡覺了嗎？爸爸現在找到工作了。過幾天就把生活費給你打過去。你在學校好好的，別學太晚……爸爸……明天打電話給你啊。”
    手機屏幕熄滅了，黃作福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不安的躁動。
    但黃作福沒有聽到這些的聲音，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
    在老黃的幾聲哽咽中，一條扭動著的纖長的影子逐漸褪去。
    ……
    吳悼和焦研來到了一樓大廳。
    這裏被防火卷簾死死罩住沒有光線，沒有生機。
    病人和醫生的屍體堆成了一個小山，這裏似乎是變成了蔣雪琴的食堂，而她，作為一個慈母，正在為外出玩耍的孩子製作“料理”。
    據老黃所說，蔣南南似乎偏愛食用人類的內髒，所以作為母親的蔣雪琴正在“擇菜”。從屍山上取材的屍體被取出了內髒，堆放在醫院用於清理醫用垃圾的汙物車裏。剩餘的部分都被這位母親吃掉了，顯然她並不想浪費食物。
    持續地食物攝取讓蔣雪琴的身體變得更大，看起來像是即將被撐爆的氣球，鼓鼓囊囊地在皮膚下塞滿了七拱八翹的東西。
    她的身體異常的蒼白，甚至一些黑色的網狀靜脈在她露出的皮膚上都清晰可見。血色和熱量似乎隨著從布滿她身體的潰爛和斑瘡裏的膿水一起流走了。
    吳悼看著眼前的巨大蜘蛛怪物。
    這是他在遊戲裏第一次接觸到蔣雪琴的真身，也是第一次看到體型這麽巨大的蜘蛛。
    如果老黃和他描述的沒錯，隻要與蔣雪琴的距離在一個比較短的範圍之內就可以進入裏世界了。
    而焦研需要做的就是在外麵注意吳悼的對話是否有異常，然後在必要的時候把吳悼拉出幻境。
    吳悼捧著金魚，緩緩靠近boss。焦研謹慎地跟在他身後，他拿著吳悼交給他的一截肋骨一樣的東西若有所思。
    前輩難道想在boss正與他對話的時候出裏世界給她致命一擊？
    吳悼緩慢地走著。他感覺自己正在慢慢被裏世界環繞。他眼前逐漸不再是漆黑一片。微弱而溫暖的光線逐漸在眼前匯聚。那可怖的怪物也不再可怖起來、漸漸模糊著……化作一個秀美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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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這個身影也不全是人形，有幾條帶著絨毛的蜘蛛腿順著人類的肋骨順沿著延伸了出來，展現著吳悼眼中人的異樣。
    吳悼在整個過程中沒感覺自己的身高有什麽變化，但等到眼前的場景穩定下來，他發現自己又變成了之前在裏世界裏使用過的小孩子模樣。
    可能是蔣雪琴的體型在外部世界比較大的緣故吧。所以自己變成小孩子和他在現實世界中與蔣雪琴的比例正好相稱。
    吳悼注視著蔣雪琴的背影，蔣雪琴現在明顯是一種半人半蜘蛛的樣子，和之前遇見的那個精神科護士時候的狀態相同。
    看來之前是錯怪蔣阿姨了，看來怪物在裏世界當中就是這樣的。
    如果合理分析一下，根據吳悼遇到的蔣雪琴來看，比起在表世界，裏世界的蔣雪琴顯然更溫柔一點，也更加富有傾訴欲，所以吳悼推測裏世界裏的怪物應該是把殺意和仇恨留在了外部的軀體。既然有缺失的地方，那他們在吳悼眼中就不該是完整的。
    吳悼伸出小短手，嚐試使用係統空間。
    一本小小的問診簿出現在他手上。因為這個大小，問診簿看起來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完全沒有了專業性。
    【問診簿空）】
    【道具詳情：分析、診斷。】
    問診簿是一個空級道具，作為空有世界當中的頂尖道具，問診簿的功效描述顯得空泛且抽象。
    而恰恰是這樣的空泛和抽象，使問診簿的功能不受任何限製，無論什麽對象、什麽情況，都可以加以嚐試。
    在小小的問診簿上寫著幾個字：
    裏世界規則診斷中……
    診斷成功！
    診斷如下：
    “蔣雪琴希望有一個孩子，所以她就真的有了一個。”
    下麵是加粗的字跡：
    “你所想，即成真。”
    裏世界的規則沒變。
    吳悼淺淺根據問診簿上的頁麵分析了一下，除了分析世界的規則之外，問診簿好像還可以簡要分析疑似精神病患者的病情。看來這個問診簿的功能還挺強大的，該說不愧是空級道具嗎。
    蔣雪琴站在灶台前，抽油煙機發出嗚嗚的嗡響，這個賢惠的女人正在品嚐濃湯。
    吳悼把問診簿放好，深吸了一口氣。
    現在吳悼在這裏的動作是可以被外界觀測到的，焦研在外麵，應該不會把他當成精神病吧……
    “蔣阿姨！你在做什麽啊？”吳悼裝作天真孩子的口氣說道。
    那個巨大的，正在處理屍體而樂在其中的怪物緩緩回過頭。
    緊緊盯住吳悼，似乎沒有注意到被吳悼擋在身後的焦研。
    焦研用肋骨的彎曲處勾住吳悼的領子，不由自主地心悸了一下。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直接和遊戲的最終boss對打，這種強大到隻能稱之為怪物的東西……即使是呆在身邊都讓焦研心驚膽戰。
    他從李有澤那裏聽說了。吳悼在裏世界裏所用的形態似乎是小孩子的樣子。
    所以……前輩是有用小孩子的身體把boss殺掉的自信嗎……
    不愧是前輩！
    “我在做飯啊。”蔣雪琴笑著道。“你來找囡囡玩啦？還帶著你的金魚朋友啊？”
    “是的。謝謝。多虧了您我的金魚才能活過來。”吳悼繃住表情，把金魚向上舉了舉給蔣雪琴看：“我想給囡囡也看看活過來的金魚。”吳悼這麽說著。
    “哈哈……好啊。不過幫你治好金魚是阿姨的小秘密哦。不可以和囡囡或者其他人說，好嗎？”蔣雪琴把食指放在嘴唇上，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好！”吳悼點點頭。
    “真是好孩子。囡囡現在在外麵玩呢。阿姨這就給她打電話叫她回來。一會就在阿姨家吃飯，好嗎？”
    濃湯冒著氣，不時發出咕噥咕噥的聲音，聞起來很濃鬱很鮮美的醬汁分子也跟著一起傳到吳悼的鼻子裏。
    吳悼知道這是假的，但肚子配合幻境叫了叫。
    她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女人，吳悼甚至羨慕起來虛構的蔣南南。如果蔣雪琴真的有孩子……她是不是就不會……
    他的親生母親，是不是也像蔣南南的媽媽一樣溫柔呢……
    吳悼感覺脖子後麵的領子傳來了拉走他的力道。
    他沒出聲，隻是向身後比了一個他還可以的手勢，力道就消失了。
    “通了。”背過身去打電話的蔣雪琴再次轉回身道：“我開免提吧。你告訴囡囡，你就說，你也來家裏吃飯了。”蔣雪琴和吳悼小聲合計道。
    “囡囡！晚飯是魚湯哦。”蔣雪琴溫柔地對著電話另一頭說。
    吳悼點點頭。他看向被蔣雪琴處理過要丟掉的魚的內髒，連忙捂住了嘴，防止自己嘔吐出來。
    他很清楚，真實世界裏那些都是什麽。為了防止蔣雪琴真的把屍體喂給他，到時候他要想辦法得做點什麽才行。
    “……”
    對麵一陣沉默。
    蔣雪琴也覺得奇怪，但她還是笑著安撫吳悼：“囡囡說，她看到你拿了一個手機和朋友們聊天，所以我也給她買了一個。她可能還不太會用吧。囡囡？囡囡？你在嗎？”
    “啊啊啊啊啊啊！！！！！”
    對麵傳來了女孩子們的尖叫聲。
    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吳悼還是認了出來……
    是來自試鏡女和另外一個女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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