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區。
    空有世界裏沒有天氣。
    相較於“世界”，其實“空間”這個名詞更加適合它。這裏實質上就是一片用詭異的紅色警戒線和邊界牆圈起來的空間，溫度濕度和一點點的風都是來自造物主的饋贈，是玩家和係統建築的存在才讓這裏變得更加鮮活。
    有時候，玩家們會猜想，他們以及身邊的一切是否都隻是某個人興趣之下的造物。
    雖然不知道其他地方如何，五區的整體色調是偏向灰色的。五區有大量未經打理的建築，正是他們牆體上那種沒有完美塗抹的水泥色構成了玩家對五區的大印象。這裏是一座未經完全開發的現代都市，頗有種鋼筋水泥構建成的廢墟的感覺。隻不過這裏的毛坯房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廢墟——它們完全可以在未來的某個時刻投入使用。
    但……現在五區的色調壓抑到令人窒息。
    現在隨便走在大街上，無論是誰看到了眼前的一幕，都不由自主地會想到病痛、瘟疫、戰爭、硝煙……
    或許，色調的變化是源自每個人心中黑灰色的陰霾吧。
    但比起陰霾，更有可能是罪魁禍首的，是名為“黑船”的組織。
    雖然我沒去過四區，但我可以想象到，那裏的色調一定是一片漆黑的。
    魔鬼肖恩。這是那個第一個踏上五區土地的訪客的名字。他首次出現的時候，穿著中世紀的服裝，我聽到描述的時候甚至以為他是來自某個副本的怪物——但不是，似乎是因為四區的建築風格和發展方向偏向中世紀，所以他們的裝束才與我們不同。
    代表整個四區來到五區的肖恩，是黑船公會的會長。我們並不確定肖恩是不是他真實的名字——我們在同一個國家，這個名字很可能是一個代號。
    這個黑船是一個四區中的基礎建築。
    係統認可的基礎建築有很多，建設資格分散在遊戲裏的各處，打開區域與區域之間通道的條件是十個基礎建築。打開區域間通道的時候，每個區域有的建築也會有許多不同。
    黑船在我區並沒有相似功能的建築個體，因為黑船的主要營業範圍是——偷渡。相較於我們這些完全沒有意識到其他區域存在的玩家來說，他們顯然知道更多。
    在黑船你能購買到的業務就是——隻要有足夠的錢，每個玩家都可以偷渡。關於這個偷渡，黑船有三種服務。
    一種是黑船與係統締結了某種契約，可以收取龐大的費用幫助玩家把籍貫轉移到其他區域。
    第二種是他們可以單獨售賣把四區的玩家送到五區的業務。
    這種偷渡所需積分相比第一種要少太多太多。不知道是因為肖恩那種蠱惑人心的銷售能力還是什麽……幾乎所有四區玩家手裏都有這樣一張偷渡到其他區域的廉價船票。
    “四區去五區的通道費用很高的，這種船票就很便宜。但現在已知的是偷渡過來的人無法使用五區的入口排副本，四區的人過來居住的話，也依然需要購買下麵的第三種服務。”
    最後一種……就厲害了。他們讓玩家可以用積分，金錢，道具——或者其他我們暫時不可知的東西——躲過每兩周一次的遊戲，不必擔心死亡。
    “這……這……可是要是沒有人下本，空有世界不就運轉不起來了嗎？”池藻愣愣道。
    隻要買了票就可以不必出生入死，要說他沒心動，是騙人的。但是理智告訴他，如果一直躲下去，但凡積分道具和金錢到了無法支撐他偷渡的時候，他就再也沒法從難度飆升的副本中活下來了！
    “……沒錯，所以因為黑船的存在，四區現在成了一潭死水。”
    由於黑船的存在，四區的玩家普遍遊戲熱情不高，直到在四區之後建立的五區達成十個建築的現在，四區的基礎建築也沒有達到過十個。
    四區逐漸變成了“不玩遊戲的玩家”的聚集地。他們貧困，饑餓，懶惰，逃避現實。因為不參加遊戲，他們無法返回現實世界，永遠被困在空有世界裏，苟延殘喘。這一切……全是黑船的傑作。
    ——
    一開始，來訪者肖恩的行蹤是警署重點關照項目，且一直處於可控範圍之內的。警署的趙銘城不知為何，對肖恩的防範十分嚴格——但是，這個肖恩就這麽簡單的跑了。
    聽說是報社派來的那幾個雜魚記者把肖恩放跑的——那本來是警署放進去麻木肖恩的——反正我從來沒對張思銳手下的雜碎有過什麽信心。
    被內涵到的池藻吸了口氣，笑著忍了下去。
    沒辦法，現在誰有情報誰是大爺。
    “接下來，警署對肖恩實施了抓捕，但是效果不盡人意。甚至聽說，有幾名警員竟然被肖恩蠱惑到了四區中，成為了四區的玩家。他們到底還會不會回來呢……誰知道呢。”
    在肖恩失蹤的幾天裏，有許多玩家公開表明或者非公開地被證明離開了五區轉去四區發展。其中不乏一些挺過塔亂的老牌玩家。
    但是顯然，警署和其他的勢力都因為這樣的消息鬆了口氣。他們幾乎認定，肖恩的目的隻是單純過來挖人而已。五區裏的幾大勢力畢竟沒有達到一手遮天的地步，他們也不能決定玩家個人的去留，隻能聽之任之。警署對肖恩的抓捕也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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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警署方麵放棄對肖恩的抓捕的時候，趙銘城曾經和警署的局長抗議過多次，但沒有辦法，警署的人力還是太少了，且已經厭倦了這種沒有結果的搜尋。隻能說，警署有維護五區的想法和身份，卻沒有與之相配的力量。”
    “……那個肖恩肯定不是來挖人那麽簡單，四區的狀況到了那種地步，怎麽可能是挖人就能解決的……”池藻遺憾地搖搖頭，他已經從白石醫口中得知了五區淪陷的事實，所以他知道警署當時懷有了不該有的僥幸心理。
    “很可惜，當時的警署可還沒調查出我一開始和你們講的那些。”
    挖人行動隻持續了一天。
    第二天，無數的“難民”出現在了大街小巷……
    在肖恩過來之後，警署對通道又進行了許多調查，他們發現，通道是個十分公開透明的官方設施，在通道中可以看到穿越通道的記錄等信息。而且通過通道一次所需的分數十分不菲……
    經過通道的玩家明明隻有一人，那就是肖恩。
    那，那些難民到底是哪裏來的？
    當時沒人知道。
    這裏就不得不提到那些愚蠢的教會成員了。之前我們還不知道，教會裏的某些高級神職人員竟然有治療能力——我還以為他們隻會做一些愚蠢的治療藥水。
    教會竟然妄想用治療能力搜刮這些四區的難民們一筆……
    最終的結果顯而易見。
    教堂是第一個被難民占領的建築。
    由於一些教堂基礎性質——或者說信仰的原因，他們拿這些沒錢的難民一點辦法也沒有。
    “可是，他們為什麽需要教堂的治療能力？”池藻感覺自己應該是聽漏了什麽，為什麽沒法跟上這個人的思路呢？
    “他們不進行遊戲，所以無法在出副本的時候被係統治愈，也無法回到現實世界。四區那裏應該是沒有治療建築的，所以他們占領教堂是理所當然的。”吳悼很懂地進行了一番說明。
    白石醫肯定地點點頭：“……這還不是四區人苦難的全部。”
    除了貧窮，饑餓，懶惰，逃避現實——還有瘟疫。
    根據警署秘密派去四區的先行隊回報稱，四區內部似乎正在流行一種瘟疫。這種瘟疫並不是現實世界中擁有的——這引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想——空有世界其實並不適宜人類居住。
    先行隊中的技術人員表示，空有世界中很有可能存在著這種瘟疫的源頭。而避免感染這種瘟疫的方法就是參加遊戲。玩家從遊戲回到空有世界之後，之前在空有世界中受到的瘟疫的影響就會被清空。
    然後是關於被騙去四區的玩家——毫無疑問他們都加入了黑船組織。他們現在陷入了一個尷尬的境地：如果不能在黑船購買偷渡券的話，他們就永遠無法變回五區的玩家。
    而，黑船組織顯然拒絕向他們販賣偷渡券。
    “這些就是我從趙銘城那裏得到的警署先行隊發回來的全部情報了。先行隊現在還沒回來，而我也因為趙銘城關於小少爺你的情報來到了這裏，現在的空有世界變成了什麽樣……我也不知道。”
    “瘟疫……”吳悼敲了敲腦殼：“既然叫做瘟疫，那麽也就是說，這個東西會傳染嗎？”
    “應該是。但是具體的我就不知道了。總之，現在空有世界十分危險。從四區過來的難民幾乎隨處可見。在被證實四區流行瘟疫的情況下，每個人都是行走的定時炸彈。”
    莫名其妙出現在五區的難民，可能傳染的瘟疫……
    “……麻煩了。”池藻也擔心了起來。
    “現在你們距離兩周的最後死線，還有多長時間？”
    “還有一周。”吳悼搶先回答道。
    “原來距離上次副本才過去一周……我真沒想到一周的時間五區就淪陷了。”池藻感歎道。
    白石醫好像在看沒見過世麵的人：“空有世界的時間流速要比現實世界慢。更何況還有耗時幾天都會被壓縮為兩個小時以內的遊戲任務呢。你以為那段你稱之為曆史的‘塔亂’事件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也不過是兩個半月以前的事情罷了。”
    吳悼眸子一亮。所以他的父親是在兩個半月前才失去線索的嗎？這麽看也不是沒有希望找到啊！
    接著他突然想到了什麽，他反問白石醫道：“所以，你呢？還有多少時間。”
    “……不愧是小少爺，還真是敏銳啊。”白石醫苦笑道。
    “我的時間隻到明天。我打算一會前往空有世界去排副本——聽說現在五區的遊戲入口被難民圍的水泄不通，十分危險。如果小少爺你下次去排本，一定要和我說，我帶你過去，好不好？”
    “……”吳悼若有所思地喚出了自己的係統菜單。一個明晃晃的，巨大的開始遊戲的選項就出現在他的菜單首頁。
    他在思考這個到底是係統給他的福利還是白石醫年紀大了不會用電子產品。
    吳悼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麵前的空氣，勉強看到一個帶著眼鏡的東西的透明身影。看著好像也不太老的樣子啊……
    哦，想起來了，這是他身為診所會長的福利，那沒事了。
    不過，聽白石醫這麽說，他倒是很好奇歐洲中世紀的難民都長什麽樣了。
    既然他隨時隨地就都能進入副本，遇到危險了大不了把白石醫丟在那裏嘛。
    “我陪你去。”
    在吳悼那一如金魚一般的堅定但遊離的眼神中，白石醫愣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難道……小少爺是，擔心我？
    “不過……為了避免麻煩，你就不要叫我小少爺了。”吳悼的指尖落在登陸空有世界的鍵位上方，目光堅定地看向那團虛影：“普通地叫我的名字吧。”
    眼前年輕人的身形和他記憶中的某個人漸漸重合……
    “是，吳悼。”
    白石醫心悅誠服地答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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