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
    “伊芙快醒醒！”
    “伊芙……你快醒醒啊……”
    柯恩的呼喚幾乎帶著哭腔。
    他緊緊地抱著伊芙纖細的腰，螳螂刀下意識的磕碰劃破了柯恩那張還算不錯的臉，但即便隨時有生命危險，他也仍未撒手。
    這種堅持是有成效的。
    祝訣醒了。
    ……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他沾滿了雙手的鮮血。
    鮮血順著手指滑落，落到地麵匯成一個不大不小的血泊。義體中的螳螂刀刃也有鮮血不住的滴落而下，“啪嗒、啪嗒……”像止不住哭泣的受了委屈的孩子。
    這小小的血泊仍在流淌、積蓄，越匯越大。
    它總是有源頭的。
    目光一點點的抬起，祝訣看見了眼前的一切。
    地麵上，首先是扭曲的身首異處的小小屍體，是那個名為傑米的孩子。
    他臉色蒼白，早已死去，眼中茫然與疑惑已經匯成永世無法化解的濃霧。
    或許就在剛剛，他正興高采烈地為自己規劃著任務成功之後的慶祝，他在想自己該如何撒嬌，才能從姐姐這裏獲得為他購買玩具的金錢。
    他可能也正挽著自己的手臂，正如妹妹挽著自己的手一樣。
    稍遠些，是他名義上外公的屍體，那具屍體還在抽搐不停，這是神經的自發行為。因為祝訣知道這樣的傷口之下他絕無生還的可能性。他的頭已經斷裂開來了。如果不是因為柯恩的阻攔，螳螂刀會進一步將他的頭顱徹底切開。
    失去了連接的頭顱或許會飛到幾米外屍體身旁的血坑當中，從那汙濁的血坑中濺起罪惡的液體滴落到孩子純真潔白的臉頰上。
    在那些悲慘的他不願回憶起的記憶當中，他的父母親人、他的愛人、他的妹妹、他所有珍視的人，所有主要的人、在他的人生中掀起過數次波瀾的人、書中的主要角色們……他們的臉逐漸與已死的傑米與外公的臉重合。
    他恍惚了。
    悲劇再次的重演。
    伊芙有些難以置信地衝向外公那還在抽搐的身體，不同於傑米這孩子，外公的脖子與頭顱還有一小塊連接的地方。
    或許還有救。
    “他還有救吧，他是不是可能還有救？”
    “你告訴我最新的義體可不可以把他修好啊？”
    “我的罪孽，我的罪孽……”
    柯恩同情的看著幾乎失去理智的伊芙。
    他緩緩地搖搖頭。
    他的罪孽，他的罪孽啊！
    ……
    他在最後一刻收手了。
    那麽，這罪孽到底有沒有消磨一些呢？
    不。從結果來看根本沒有。
    唐人街的人們站在巷口，他們對於這血腥的一麵並不陌生，畢竟這是幫派棲息之所，暴力與血拚無時無刻不發生在這裏，而且隨著義體狂潮的襲來，賽博精神病的數量隻會越來越多。
    沒錯，在他們眼中這就是賽博精神病發病的時刻，他們會理所當然地殘害自己的父母親人。殺死了一個老頭和一個小孩而已，在那些病入膏肓的賽博瘋子麵前已經算是最輕的罪孽了。
    而且他竟然還能找回理智，知曉自己所做的是錯的，比起其他人來說，他已經算是幸運了。
    圍觀的人群自動散去，這在他們眼中十分稀鬆平常，並不是值得駐足觀看的事情。
    伊芙跪在血泊旁，絲毫不去在意自己的雙膝在血液的流淌之下是如何沾染了赤色。她懷裏還抱著那外公不斷抽搐的屍體。
    終於，她控製不住地痛哭出聲。
    這悲傷當中究竟有多少是屬於伊芙的，又有多少是屬於祝訣的，想必終究無人知曉。
    柯恩沉默地靠近伊芙，在她身邊蹲下，隨即輕輕撫了撫她的頭發。
    一塊垃圾被從伊芙的頭發中扯下。
    “伊芙，這不是你的錯。”
    “這是賽博精神病，你的身體適應不了強大的義體力量，所以精神層麵擅自開始暴走，這根本就不是你的錯。這一切都是意外。”
    “你的外公和弟弟根本不是死在你的手中的。”
    “他們隻是死於混亂與失控……”
    “我們去找唐先生吧？”
    ——
    “可憐的孩子，她竟然親手做出了這種事！”
    “她的餘生都將生活在悔恨當中吧，天啊，希望我們仁慈的主為她降下祝福，讓她免受混亂與失控的侵擾吧……”
    “請這麽做吧薩麥爾大人！”
    “請這麽做吧！”
    好吵。
    身邊是不知源頭的不停的聒噪，祝訣發現自己身處一片黑暗之中，而無論如何張開眼皮也無法感受到任何的影像。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他什麽都看不到了？
    發現自己的眼睛上並沒有覆蓋任何東西，隻是單純的失去了視力之後，祝訣開始表現出恐慌的神色。
    雖然他擁有無與倫比的格鬥技巧，隻聽聲音就能知道那些聒噪的人群距離自己大概多遠，又位於什麽方位。他甚至可以計算出自己如何揮動那隻機械義手就可以掙開綁住他的束縛，以及如何做才能將那聒噪的嘈雜化作一聲聲慘叫。
    但是在他理智的一隅，大坨如同口香糖一般的悲傷將他運作身體的齒輪粘合在了一起。
    他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做出行動。
    “伊芙你醒了？沒事的，現在是為了讓你更好的接受治療，暫時摘除了你的眼球，接下來你所見到的東西將會完全屬於那枚超夢。”
    “放心吧，你絕對會被治愈的！隻要好好體會那枚超夢裏的東西，你的賽博精神病馬上就會回歸正常的！”
    “而且放心，之後你的眼球會由我來幫你修複，唐先生為你準備了最好的義眼。”
    “一切都會變好的。”
    柯恩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那聲音中帶著悲切和希望。似乎隻要他接受，那枚超夢真的可以洗刷他至今為止的一切罪孽。
    教團的人們都在為他祈禱，沒有人會怪罪他，因為他們都是一樣的、不知何時就會失控的個體。
    他們都會犯錯，他們都是一樣的。
    所以就這樣在祝福聲中接受治療吧。
    一切總會結束。
    帶著這樣渴求解脫的想法，有能力掙脫束縛的祝訣默許著這一切。
    “薩麥爾大人來了！”
    “薩麥爾大人來了！”
    “薩麥爾大人來拯救他迷失的信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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