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悼感覺眼睛有些酸澀。
    但他克製住了眨眼的衝動。
    盡管眼前護士的笑臉一如既往的恐怖，但看著她的那張臉，吳悼反而冷靜了下來。
    她沒有攻擊自己。
    吳悼明明身處在狹小的櫃子裏，幾乎是待宰的羔羊。
    這足以證明，他的猜想是正確的。
    現在的吳悼和護士都牢牢得被彼此的視線固定住，沒有任何可供移動的間隙。
    據說不眨眼的世界紀錄為兩個小時……但吳悼在這方麵是個普通人，是無論如何也堅持不了這麽久的。
    所以這是無法持續的對峙。
    敗北的一方有十成把握是吳悼自己。
    吳悼感覺眼皮跳動了一下。不過幸好，沒有完全關閉。
    這種來自身體下意識的反饋嚇了他一跳。
    這讓他想到了另一種解法。
    意識轉移。
    就如同他曾在醫院做過的一樣。
    從分身收回意識是一瞬間的事情，同樣，與陳一遙分身的意識轉換可以隨時進行。
    雖然後者存在一些限製。
    原本在吳悼決心出發去醫院帶回蔣清寒的時候，他也曾思考過使用分身。
    但當時係統提示他與分身的距離過遠，無法進行意識轉換。
    考慮到除了烤肉店之外，沒有真正安全的地方，就算他到達一處與醫院距離近的地方也無法保證本體的安全，於是吳悼決定了肉身前往。
    與此同時，意識轉換具有一個特性。
    那就是失去意識的軀殼將變成一具真正的空殼。無論是心跳、呼吸、還是眨眼，都是無法進行的動作。就宛如……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
    所以當時跟隨蔣清寒前往醫院時吳悼才會把身體留在陳一遙家的臥室。
    閉上眼可以防止意識回歸後因無法眨眼造成的雙眼刺痛，躺在被窩裏則可以對抗心髒停跳造成的失溫。
    吳悼的眼球轉動了一下。
    現在吳悼的雙眼是在注視著護士的，他的意識則在思考。如此看來，注視這種行為真的隻需要“入目”，無論是否意識到自己正在注視，都可以保證不受襲擊。
    感覺確實可行，吳悼默默在心中下定了交換意識的決心。
    說來姐姐的身體是被自己停放在病房裏的——現在換過去，他就要麵對病房中的其他病人了。
    無論是自己的安危還是姐姐分身的安危……都難以保證。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接下來就交給運氣了。
    祈禱吧，祈禱自己的身體不會被殺掉。不然就隻能換陳一遙複製出來的那副盜版身體了。
    ——
    “咕嚕……咕嚕……！”
    有一種被包裹起來的感覺。
    吳悼睜開眼睛，卻被水壓與神秘的液體刺痛，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口鼻正連接著氧氣供應——他整個人浸泡在一種黃綠色液體之中。
    因為一瞬間的慌亂，吳悼掙紮的動作掀起的水漩在他耳邊嘩啦作響。
    他這好像……是在什麽營養倉裏？
    “砰砰。”
    這是敲擊玻璃的聲音。
    吳悼試探著睜開眼睛，他感覺自己有些適應了眼球接觸液體的感覺。
    玻璃之外的人是吳少勤。
    他露出了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覺得麻煩的神情。手上還在比劃著什麽。
    吳悼看懂了，這是在問自己想不想出去。
    於是他點了點頭。
    ……
    “給，擦擦頭發吧。”
    吳悼接過吳少勤遞過來的毛巾，這才發現現在的自己有一頭長發。那頭發還在滴著水。
    吳少勤剛剛清空了營養倉中的液體，把他放了出來。
    吳悼擦幹淨略微有些黏膩的臉，這才看清這裏的樣子。
    這裏似乎就是專門存放“人”的地方。
    幾乎上百的營養倉整齊地排列在這裏，有空著的，但更多的是已經裝有人的。
    “……”
    等一下。
    為什麽那浸泡在營養液裏的人看起來這麽熟悉？
    吳悼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他剛剛進入這具身體，對身高不同於自己的身體並不十分熟悉。
    他看清楚了。
    眼中清晰浮現營養倉中那人的麵容，吳悼頭皮發麻，雞皮疙瘩爬滿全身。
    “……我還以為你死了。”
    吳少勤自顧自說道。
    “是你把我帶到這裏來的？”
    吳悼問道。但他的眼睛無法忽視營養液裏的人：“為什麽？你以為我死了，所以就把我帶到這裏來……這裏難道是太平間？”
    吳少勤皺了皺眉，像是在思考。
    “不是。”最後他說道：“因為這裏是我管理的地方。把你帶過來，會安全一些。”
    “……那你認識像我一樣泡在這裏的其他人嗎？”吳悼追問到：“他們為什麽會在這？他們都……死了嗎？”
    “有的死了。有的，應該還沒有。”
    吳少勤隻回答了吳悼的後一個問題。
    “所以，這裏……醫院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吳悼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好打聽出更多的信息：
    “你原本是在大廳的，可現在為什麽在這？危險是指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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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的醫院已經是完全體了。”
    吳少勤表現得很友善，雖然表情不是很好，但起碼解說得很詳細：“或許你並不清楚醫院的運行機製。醫院是一台嚴絲合縫的規則機器。醫院的規模越大，設施、工作人員等就會越完備。”
    “而規則是由病人數量決定的。”
    “比方說，如果一樓的病人到達規定的人數，醫院就會生出‘注目護士’進行管理，由醫院生成的造物完全隸屬於醫院，並且每隻怪物都有其自身規則。”
    “一旦違背，就是必殺。”
    原來如此。
    吳悼明白了。
    現在在這間醫院，最大的威脅就是醫院的管理者們，普通的病人或許也存在一定攻擊性，但管理者們才是最恐怖的存在。
    想要活下來，一定要想辦法摸清管理者們的規則，在有需要的時候驅狼吞虎。
    “現在外麵很危險。醫院……已經滿了。”
    “那，為什麽醫院會以這樣不正常的速度發育起來？”
    吳悼終於問出了最初的疑問。
    “……這一切都是為了殺死某個人。具體的我就不清楚了。”
    “總之，待在這裏還算安全，出去很容易被誤傷。你就安心在這待下去，清楚了我就送你進營養倉。”
    “我能在這附近看看嗎？”
    吳悼目光炯炯地盯著吳少勤，不知道為何，吳少勤被他看得心虛。
    “……可以是可以，但你最好別想著離開。我是為了你的安全……”
    吳悼得到允許後，點了點頭。
    他走過一個個營養倉，看清楚每個人的麵容。
    在這裏，有嬰兒；有幼兒；有看著隻有7、8歲的小孩；也有十三四歲的青少年；十七八歲的青年人。
    還有，如同自己一般大的。
    每個人都緊閉雙目，每個人都蜷縮在營養液中，如同死去了一般無聲無息。
    每個人——都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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