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辭憂教導艾莉絲算數和讀寫的課程，終於在半個多月後的這個下午，迎來了理論上的）第一堂正式課。
    按照先前商定好的時間表，上午是基列奴雷打不動的劍術課，之後則是艾德納老師的貴族禮儀和曆史課。
    據崔辭憂觀察，艾莉絲在艾德納老師的課上同樣表現平平，但至少沒有再出現逃課的狀況。）
    中午短暫午休之後，下午便是由崔辭憂負責的讀寫與算術時間。
    為了這得來不易的第一堂課，崔辭憂提前來到了，艾莉絲那間布置得頗為華麗的書房，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他甚至還特意去庭院裏，撿來了十幾顆大小均勻、光滑圓潤的小石子，作為輔助教學的最直觀教具。
    【半個多月了……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堂課了吧。】
    崔辭憂看著書桌對麵那張空著的、鋪著柔軟天鵝絨坐墊的華貴椅子，心中默默想道。
    他並不指望艾莉絲會因為，昨晚那個略顯尷尬的“約定”，就立刻脫胎換骨，變成一個熱愛學習的好學生。
    但至少，他希望她能遵守承諾，按時出現在這裏，並且……至少嚐試著聽一聽他要講的內容。
    就在崔辭憂耐心等待的時候，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艾莉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換上了一身相對簡潔、便於活動的淡色連衣裙，如火焰般的紅色長發也用兩根精致的絲帶綁成了俏皮的雙馬尾，束在了腦後。
    她臉上依舊帶著幾分不情不願的神色，眼神也有些閃躲，不敢直視崔辭憂。
    但最終，還是磨磨蹭蹭地走了進來，在崔辭憂對麵的椅子上端正地坐了下來。
    【她來了！她真的遵守承諾來了！】
    崔辭憂心中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驚訝，但臉上依舊保持著一貫的平靜，不動聲色。
    “下午好，艾莉絲小姐。很高興你能準時來上課。”
    崔辭憂用平淡的語氣開口說道，仿佛這隻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
    艾莉絲小聲地“哼”了一聲，將頭扭到一邊，故意不去看他。
    “好了，在我們正式開始學習之前，我需要先了解一下你目前的水平。”崔
    辭憂無視了她那些孩子氣的小動作，直接切入了主題。
    “根據我之前的觀察，你在讀寫方麵，似乎……嗯，好像隻能勉強寫出幾個簡單的數字，而且還寫得歪歪扭扭，對吧？”
    艾莉絲的臉頰“騰”地一下紅了，似乎覺得被戳到了痛處，但還是不服氣地小聲反駁道：
    “那、那又怎麽樣！寫字有什麽用！能打贏別人嗎？！”
    崔辭憂淡淡地回了一句：
    “或許不能直接打贏別人，但至少能讓你在看委托書的時候，分清楚上麵的報酬是金幣還是銅幣，免得被人騙了還樂嗬嗬地幫人數錢。”
    艾莉絲被他這番話噎了一下，張了張嘴，卻無言以對。
    “算術方麵呢？”崔辭憂繼續問道，
    “十以內的加減法，會嗎？比如，三加二等於多少？”
    艾莉絲緊緊皺著她那小巧的眉頭，伸出粉嫩的手指頭開始努力地數著，過了一會兒，才有些不太確定地小聲回答：
    “……三？”
    “那……七減四呢？”
    艾莉絲再次陷入了和自己手指的艱苦戰鬥之中，小臉憋得通紅，最終也沒能給出正確的答案。
    【果然……和原作中的描述一樣。】崔辭憂在心中默默歎了口氣，
    【劍術方麵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但在需要動腦子的文化課方麵……確實是個令人頗感頭疼的笨蛋。】
    他對艾莉絲這種極端的“偏科”程度，有了更為直觀和深刻的認識。
    不過，轉念一想，對於一個從小被過度溺愛、幾乎沒有接受過任何正規係統教育、並且還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她唯一感興趣的劍術練習上的孩子來說，這或許才是她“正常”的水平？
    “好了，沒關係。不會並不可怕，我們就是來學習的。”
    崔辭憂語氣平和地說道，試圖緩解艾莉絲的緊張情緒。
    “今天我們的第一堂算術課，就從最簡單的開始。我們先來認識一下這些數字。”
    他將事先準備好的那些小石子拿了出來，在光滑的桌麵上依次排開。“艾莉絲，你看，”崔辭憂拿起一顆石子，清晰地說道：
    “這個，代表‘一’。一個石子，就是一。”
    艾莉絲看著那顆安靜躺在桌麵上的小石子，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這個確實很簡單。
    “那麽，”崔辭憂又拿起一顆石子，輕輕地放在第一顆石子的旁邊，
    “現在這裏有幾顆石子？”
    艾莉絲看著兩顆並排擺放的石子，稍微思考了一下，很快便給出了答案：“兩顆！”
    “非常好！”崔辭憂及時給予了肯定和鼓勵，“這個，就代表‘二’。兩顆石子，就是二。”
    他繼續用這種最直觀、最具體的方式，耐心地引導著艾莉絲認識從一到十這十個基本數字，並將每一個數字與相應數量的石子一一對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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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他拿出紙和筆，開始教艾莉絲如何書寫這些數字的形狀。
    出乎崔辭憂意料的是，艾莉絲雖然依舊表現得有些不耐煩，時不時地會因為注意力不集中而走神，或者做一些無關緊要的小動作，但總體而言，她的專注度比他之前想象中要好得多！她很認真地跟著崔辭憂的引導，仔細地數著那些小石子，努力地辨認著每一個數字的形狀，甚至還主動嚐試著拿起筆，在紙上歪歪扭扭地模仿著那些數字的寫法。
    雖然她的動作依舊顯得有些笨拙，對數字之間的關係理解得也非常緩慢
    比如，當數到“五”之後，她就開始明顯感到吃力，需要反複數石子，才能勉強確認），
    但至少，她在認真地“學”，而不是像以前那樣從一開始就徹底抗拒。
    看到艾莉絲這難得的“配合”態度，崔辭憂心中也感到了一絲久違的欣慰。
    【或許……這位大小姐，也並非完全如傳聞中那般，不可救藥的“野獸”嗎？】
    然而，就在這節磕磕絆絆、進度緩慢異常、但總算還算順利進行下去的算術啟蒙課，在崔辭憂宣布“今天就先到這裏”而結束時，一直緊繃著小臉、努力跟上崔辭憂進度的艾莉絲，卻突然一下子垮了下來。
    她呆呆地看著桌子上那些被她擺來擺去的小石子，又看了看自己紙上那些寫得如同鬼畫符般的數字，小嘴一癟，眼圈毫無征兆地紅了起來。
    “喂！小白臉！”
    她猛地抬起頭，看著崔辭憂，聲音裏帶著明顯的沮喪和濃濃的委屈，
    “我……我是不是很笨啊？這麽簡單的東西……我都學得這麽慢……”
    她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哭腔：
    “艾德納教的那些貴族禮儀，我也總是記不住……跳舞也總是踩錯步子……是不是……是不是我根本就……學不會這些東西？”
    這突如其來的、充滿了自我懷疑和脆弱的發言，讓崔辭憂微微一怔。
    【原來艾莉絲也有這樣的一麵嗎？】
    他看著眼前這個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像個做錯了事般沮喪無助的紅發女孩，心中感到有些意外。
    原來，在那層凶悍暴躁的外殼之下，她也隻是一個會因為學習上的困難而感到挫敗和不安的……普通小女孩而已？
    “沒有，艾莉絲大小姐。”崔辭憂沉默了片刻，然後用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想到的、異常認真的語氣開口說道。
    艾莉絲猛地抬起頭，那雙通紅的眼睛裏，充滿了驚訝和難以置信的疑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了什麽。
    “你問自己是不是很笨？”崔辭憂迎著她的目光，眼神平靜卻異常堅定，“我的答案是——不，你一點也不笨。”
    “可是……可是我學得這麽慢……”艾莉絲小聲地反駁著，聲音裏充滿了不自信。
    “學得慢，不代表你笨。”崔辭憂搖了搖頭，耐心地解釋道，
    “每個人擅長的領域都不同，學習新知識的速度和方式自然也各不相同。”
    “你在劍術上擁有著旁人難以企及的無與倫比的天賦，這足以證明你的直覺、反應速度和身體協調能力都遠超常人。”
    “而在算數和讀寫方麵，或許……隻是因為你之前從未係統地接觸過這些知識，或者……你還沒有找到真正適合你自己的學習方法而已。”
    崔辭憂看著艾莉絲那依舊充滿懷疑和不安的眼神，語氣變得更加真摯誠懇：
    “艾莉絲，學習任何新的知識，都需要投入足夠的時間和擁有足夠的耐心。”
    “你今天能夠坐在這裏，安安靜靜地嚐試著去數這些小石子，去努力地書寫這些數字，這本身，就已經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巨大進步了。”
    “這證明你不是’學不會’，隻是需要更多的時間和……或許，一個更懂得如何正確引導你的老師。”
    他頓了頓，看著艾莉絲因為他這番話而微微睜大了眼睛，臉上露出了一絲動容的表情，繼續說道：
    “所以，這不是你的問題。如果你覺得學得慢，那隻能說明……是我這個老師的問題，是我的教學方法還不夠好，沒能讓你更容易地理解和接受這些知識。”
    “你並不是笨蛋，艾莉絲。”崔辭憂再次鄭重地強調道，
    “恰恰相反，我認為你很聰明，隻是你的這份聰明，需要用正確的方式去引導和發掘。”
    “你會進步的，隻要你願意嚐試，隻要我們一起努力。我……相信你。”
    【這雙黑色的眼睛很漂亮，我從中看見了我自己。】艾莉絲怔怔地想。
    這番話，似乎徹底擊中了艾莉絲內心最柔軟、最不設防的部分。
    她看著崔辭憂那張依舊沒什麽表情、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冷淡的臉龐，但從那雙深邃而平靜的黑色眼眸之中，卻清晰地倒映出一種她從未在別人眼中看到過的……真誠、肯定與毫無保留的信任。
    不是因為她是伯雷亞斯家尊貴的大小姐，僅僅是……相信“她”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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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莉絲隻覺得鼻子一酸，積蓄已久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如同斷了線的珍珠般，“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但這一次的眼淚，似乎並非完全是因為委屈和沮喪，還夾雜著一絲……被理解、被肯定的深深感動。
    她猛地低下頭，用手背胡亂地擦著不斷湧出的眼淚，聲音因為劇烈的哽咽而變得含糊不清，但語氣之中，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決心？
    “那……那……我……我會……努力……嚐試……學習一下……我……我以後……不會再……逃課了……？”
    她這句承諾，說得斷斷續續，卻充滿了異樣的堅定。
    崔辭憂看著她這副可憐又可愛的模樣，心中也難得地感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
    他伸出手，下意識地想揉揉她那頭蓬鬆的紅發，但想了想，最終還是忍住了這個略顯親昵的舉動。
    他隻是輕輕地、卻又無比肯定地點了點頭，嘴角也勾起了一抹極其淺淡、但卻真實無比的微笑：
    “好。我相信你能做到。你是聰明的孩子，隻要用心，一定會學得很快的。”
    聽到崔辭憂這句帶著鼓勵和期許的話語，艾莉絲似乎終於卸下了心中所有的防備和委屈。
    她抬起那張依舊帶著明顯淚痕的小臉，看著崔辭憂，臉上竟然……極其罕見地露出了一絲混合著羞澀、窘迫和……或許還有一點點如釋重負的開心的微笑。
    “什、什麽嘛……區、區區的小白臉……”
    她飛快地低下頭，臉頰紅得像熟透了的蘋果，聲音小得幾乎如同蚊蚋一般聽不見，
    “那……那就……交給你了……謝、謝謝……”
    說完最後那聲細微的“謝謝”，她再也無法承受這種讓她感到有些“奇怪”和不知所措的氣氛，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衝出了書房，留下一個略顯倉皇而逃的背影。
    崔辭憂靜靜地看著她消失在門口的身影，又低頭看了看桌子上那些被擺弄得有些淩亂的小石子，以及紙上那些依舊歪歪扭扭的數字……書房裏，再次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隻有窗外的陽光，依舊溫暖和煦地灑落進來。
    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心中暗道：
    【紅發的野犬大小姐……看來，確實不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啊。】
    【至少，她懂得……什麽是真誠，也懂得……如何去回應善意。】
    【或許，自己這份“家庭教師”的工作，並不會像最初想象中那麽……枯燥和令人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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