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踏入轉移魔法陣，來到這片名為貝卡利特大陸的土地。
    又是，過去了幾日。
    時間，在這片無垠的赤色沙漠中，似乎失去了意義。
    白天，是足以扭曲空氣的酷熱；夜晚，則是能凍徹骨髓的嚴寒。
    放眼望去，除了連綿起伏的沙丘，便是被烈日炙烤得龜裂的紅色岩石，單調的景致足以讓最堅韌的旅人發瘋。
    更致命的，是潛藏在這片死寂之下的殺機。
    “辭憂，左後方，七點鍾方向，深度十五米！”
    艾莉娜·麗潔的聲音，還未完全落下。
    崔辭憂腳下猛地發力，兩如離弦之箭般向側方，瞬間平移出數十米！
    就在離開原地的下一秒，“轟”的一聲巨響，沙地猛然炸開。
    一個直徑超過五米、布滿了倒鉤狀環形利齒的恐怖巨口，從沙下猛地竄出。
    狠狠地咬合在一起，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嚓”聲。
    一擊不中，那巨口的主人——一條體型堪比攻城槌的巨大沙蟲，發出一聲不甘的嘶鳴，便想重新潛入沙中。
    “想走？”崔辭憂眼神一冷。
    他沒有拔劍，隻是將龐大的精神力凝聚成一柄無形的巨錘，對著那沙蟲的頭部，轟然砸下！
    【念動力——重壓】
    “噗——！”
    沙蟲那看似堅硬的甲殼，在這無形重壓之下，如同脆弱的蛋殼般瞬間凹陷碎裂，墨綠色的腥臭體液四處噴濺。
    龐大的身軀抽搐了幾下，便徹底失去了生機。
    “呼……”
    艾莉娜·麗潔輕舒一口氣，撫了撫胸口，“真是些難纏的家夥。”
    這已經是他們這幾天來，遭遇的第十七次沙蟲襲擊了。
    如果讓貝卡利特大陸的冒險者們，投票選舉最令人深惡痛絕的魔物。
    那麽這種潛藏在沙地之下、極擅偷襲的沙蟲，絕對能名列前茅。
    它們就像是沙漠中的幽靈，悄無聲息，一擊致命。
    即便是艾莉娜·麗潔，憑借著精靈族與生俱來的超強五感。
    也隻能在對方發動攻擊前的最後一刻，才能勉強捕捉到那微弱的震動。
    若是換做普通的冒險者小隊，恐怕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會被瞬間吞入腹中。
    若非有崔辭憂那能夠無視物理阻礙、洞悉地下一切的精神力感知。
    他們兩人，恐怕早就吃了一次沙蟲的大虧。
    “走吧，這裏的血腥味，很快會引來更多的捕食者。”
    崔辭憂的語氣，沒有絲毫波瀾。
    連續數日的戰鬥，早已讓他適應了這片大陸的法則。
    兩人繼續前行，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崔辭憂的精神都因這無盡的枯燥而感到一絲疲憊時。
    腳下的大地，突然傳來了一陣極其輕微、卻富有節奏的震動。
    “嗯？”
    他瞬間警惕起來。
    這震動，與沙蟲那種尖銳、突兀的震動截然不同。
    它沉悶、厚重、磅礴，仿佛不是來自地下，而是來自這片大地的最深處，是整個星球的脈搏。
    “怎麽了？”
    艾莉娜·麗潔也察覺到了異常，隨即臉色一變。
    “這股震動……好龐大！”
    “有什麽東西……一個大家夥，正從地底深處過來了！”
    話音剛落，遠方的地平線，開始劇烈地起伏。
    沙丘，不再是靜止的。
    它們如同被煮沸的海水，開始瘋狂地翻湧、咆哮。
    一道難以言喻的巨大陰影，正在那片翻湧的沙海之下，急速靠近！
    “快……到那邊的岩石上去！”
    崔辭憂當機立斷，拉著艾莉娜·麗潔，飛身躍上一旁一塊高達數十米的巨大岩盤。
    他們剛剛站穩腳跟，那片巨大的陰影便已來到近前。
    “轟——隆——！”
    伴隨著一聲足以震徹天地的、如同遠古號角般的悠長嘶鳴。
    一頭龐然巨物，從滾滾的沙浪中，緩緩地“浮”了上來。
    那一刻，崔辭憂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
    巨大。
    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巨大。
    那是他兩世為人，所見過的最龐大的生物。
    哪怕是前世在紀錄片裏看到的藍鯨，或是博物館裏的恐龍骨架。
    在這頭生物麵前，都渺小得很。
    它僅僅是露出沙海的脊背，就如同一座連綿起伏的山脈。
    古老而粗糙的皮膚上，布滿了如同峽穀般的溝壑，記錄著無窮歲月的流逝。
    沙子，對它而言，就仿佛是海水。
    而它，就是這片無垠沙海中，唯一的主宰與神明。
    “是……沙鯨啊……”艾莉娜·麗潔的聲音裏，帶著深深的震撼與敬畏。
    “原來你知道嗎，艾莉娜麗潔？”崔辭憂下意識地接了一句，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嗯，”
    艾莉娜·麗潔點了點頭，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那頭緩緩遊弋的巨獸。
    “沙鯨是棲息於貝卡利特大陸的傳說級生物，體長從一百公尺到一千公尺不等。”
    “性格極為平穩溫馴，隻要不主動攻擊它，它甚至不會注意到我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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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據說，過去曾有英雄打倒過沙鯨。”
    “發現它的肚子裏，藏有山一樣多的魔石。”
    “後來，無數冒險者為了發財，前來挑戰，但都失敗了。”
    “它的外皮堅韌無比，尋常的聖級攻擊都無法傷其分毫。”
    “而且它一旦感覺受到威脅，就會立刻潛入萬米之下的沙層深處，誰也奈何不了它。”
    崔辭憂了然，這簡直就是一艘無敵的、能夠深潛的陸地航母。
    虧得它脾氣好，否則貝卡利特大陸的沙漠，恐怕早就被列為生命禁區了。
    “最有趣的是，”
    艾莉娜·麗潔的語氣中，帶著幾分困惑。
    “數千年來，有無數沙鯨被目擊到，卻從未有人發現過它們的屍體。”
    “它們的死亡，就像它們的存在一樣，是個謎。”
    “魔法大學裏，甚至有一門專門的課程，就是為了研究這個問題。”
    屍體，從未被發現……
    崔辭憂看著那頭如同移動孤島般的沙鯨，在沙海中緩緩前行，心中突然閃過一個源自前世的、溫柔而又悲壯的詞語。
    他想起了前世的海洋，想起了那海洋中最溫柔的龐然大物。
    “艾莉娜麗潔……”
    崔辭憂輕聲開口，聲音帶著一絲莫名的感慨。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它的死亡，並非是消失，而是另一種形式的開始？”
    “開始？”艾莉娜·麗潔不解地看向他。
    “嗯……”
    崔辭憂的目光變得悠遠，仿佛穿透了時空，看到了另一片蔚藍的海洋。
    “在我……的故鄉，有一種和它很像的生物，生活在海裏。”
    “當它死去時，它那龐大的身軀，會緩緩沉入數千米深的、冰冷黑暗的海底。”
    “它的屍體，不會被單純地腐蝕。”
    “而是會成為一個全新的生態係統。”
    “那些無法觸及陽光的、依靠海底熱泉維生的微生物、甲殼類、無脊椎動物……會將它的屍體當做從天而降的’神跡’。”
    “它們會依附於此，啃食血肉，繁衍生息。”
    “一個鯨魚的死亡，可以在貧瘠的海底，供養成千上萬的生命，持續數十年，甚至上百年。”
    崔辭憂轉過頭，看著艾莉娜·麗潔那因震驚而微微張開的紅唇，輕聲說出了那個詞。
    “這個過程，我們稱之為——鯨落。”
    “一鯨落，萬物生。”
    艾莉娜·麗潔，作為活了數千年的長耳族，自詡見多識廣。
    卻從未聽過如此震撼人心，又如此符合自然法則的理論。
    她再次看向那頭沙鯨，眼神已經完全變了。
    那不再僅僅是一頭強大的魔物，而是一個行走的、承載著無盡生機的世界。
    她幾乎可以想象，當這頭溫柔的巨獸，在生命的盡頭，沉入這片死亡沙海的最深處時。
    它那蘊含了龐大魔力的血肉與魔石，將會如何滋養這片貧瘠的土地，催生出無數依附於它而生的小型魔物與魔法植物，形成一個持續了千百年的地下綠洲……
    這，或許才是這片殘酷沙漠中，最宏大、最溫柔的秘密。
    兩人沉默地佇立在岩石上，久久無言。
    直到那頭沙鯨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他們才從那份巨大的震撼與感動中，緩緩回過神來。
    “走吧。”崔辭憂輕聲說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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