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經理如釋重負，小跑著去指揮侍者加設餐具。
    幾位侍者動作麻利，很快便添置好新的餐盤和杯盞。
    “林小姐。”查英哲的聲音低沉有力，像是帶著天然的回響。
    林亦忻的這張長桌，本就是一張六人座。
    再容納兩人，不成問題。
    查英哲坐在林亦忻身旁的位置，淡淡看了她一眼。
    林亦忻點頭回應：“查先生。”
    查英哲帶來的女伴坐了托馬斯身旁的位置，那位女伴正好奇地打量著林亦忻。
    查英哲卻沒有為她介紹。
    侍者很快上了頭盤，精致的沙拉和新鮮的湯品。
    查英哲並不怎麽吃喝。
    其他三人在同一張桌上默默用餐，氛圍一時有些古怪。
    “英哲，不替我引見一下？”查英哲身邊這位女伴終於忍不住開口。
    查英哲目光依然平靜，隻是淡淡地吐出兩個字：“下次。”
    場麵一度尷尬的停頓了幾秒。
    女伴似乎有些無措，連托馬斯這種一貫圓滑的人，都顯得有些拘謹。
    林亦忻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查英哲的強勢，她早已習慣。可放在這種場合，卻又耐人尋味。
    四人默默用餐。
    空氣中，流淌著輕柔的弦樂和食物的香氣，也彌漫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古怪氛圍。
    餐畢，侍者撤走餐盤，送上咖啡和餐後甜品。查英哲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林亦忻。
    “你先回去吧。”他遣走了女伴。
    人走後，查英哲才將目光移向托馬斯。
    他沒有說話，隻是示意性地抬了抬下巴。
    托馬斯畢竟是曾被查英哲默許，和林亦忻“同居”過的下屬，自然立刻會意。
    托馬斯把一台平板推到林亦忻和查英哲之間。
    “林小姐，這次會議，新方代表剛剛更新了議程，他們希望用過境運輸便利化的表述，替代我們草案……”
    托馬斯大約花了二十多分鍾，才把日程和議題堪堪講完。
    “一個人去？”查英哲的聲音響起。
    他像是隨口一問，目光卻直直地看向托馬斯。
    林亦忻看到了查英哲的視線，知道他問的“是不是一個人去”，是在問這次陳泰會不會給人。
    “陳泰這次會派人。”林亦忻答道，隨手拿起手邊杯子抿了一口。
    她的眉頭微蹙。
    這咖啡的味道不對。
    明顯是她不常喝的濃鬱風味。而且杯口，帶著一絲——煙草味。
    她這才發現，查英哲麵前桌上，那隻幾乎一模一樣的杯子。杯沿，還留著她的唇膏印。
    林亦忻放下杯子，臉頰泛起淡淡熱度。
    那股自他唇間，借由咖啡杯傳遞來的煙草味，仿佛是從他的呼吸裏，一直纏繞到她身上。
    “會有一支小隊的人保護。”托馬斯補充道。除了公務，對其他的一切，托馬斯都有視而不見的自覺
    “那裏不太平，多帶點人。”查英哲聽了點點頭，又補充了一句，“邊境貿易，利潤誘人。你要做的事情，會觸動太多人的利益。”
    查英哲說完便垂眸，又緩緩端起屬於自己的那個杯子，抿了一口。
    ——
    數日後，磨坊口地區。
    港口小鎮的天空，總是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潮濕。
    在這裏，規則由看不見的手書寫。
    自從林亦忻在這條邊境運輸線上，擔任起“民間協調人”角色，每一次踏足這片區域，疲憊便如影隨形。
    鄭秀衡給她留下的爛攤子，像是一張永遠撕不幹淨的蜘蛛網，黏膩地纏繞著。
    灰色地帶的人脈、白道上的籌碼，這些錯綜複雜的斡旋，一點點消磨著她的耐心，消耗著她的精力。
    “希望這次的會議，能有些實質性的進展。”托馬斯說道。
    林亦忻點點頭，她何嚐不想。
    打破舊有平衡，協調一條全新的貿易線。中間的艱難險阻太多。
    但是，她不會因此就止步不前。
    林亦忻抵達“鎏金會”時，暮色已沉。
    官方的黑色平治商務車，停在一棟五層高的宏偉法式建築前。
    門前的武裝警衛躬身為她打開車門。
    這裏，表麵上是座高端商務會所，實際是黑白兩道心照不宣的中立地帶。
    進入鎏金會，要通過兩道安檢。
    第一道，是常規的金屬探測儀。
    第二道，是一張木桌，上麵擺了一排“禁止入內”的實物範例。
    陶瓷刀具、棍棒、發簪、任何的液體、通訊設備等等。
    林亦忻知道，這是一種無聲的威懾，確保沒人會在這裏動手。
    會所內部裝潢奢華。
    一樓會議廳的牆壁上掛滿了合影。東南亞的官方人員，與當地顯貴握手微笑。
    每一張照片，明麵上是一筆可以寫進教科書的交易，背後卻有很多不為人知。
    穿著筆挺製服的會所保鏢四處巡邏。從身形和舉止，可以判斷他們多是傭兵出身。
    “林小姐，請。”牽線的朱主任低聲為她引路。
    會議冗長而乏味。
    今天，林亦忻並非是主角。
    她的議題，要等到那些有話語權的大人物周旋完畢，才能被提上議程。
    今天，出她預料，居然見到了那位大人物。
    她悄悄觀察著他的舉動。
    已經下野的他，在談判過程中表現得異常配合，甚至有些殷勤，仿佛急於拉攏盟友。
    經曆三個小時的拉扯，會務主持人宣布中場休息。
    林亦忻被引導到豪華客房。
    或許是因為累積的疲勞，她摘了首飾，隻是在客房沙發上靠了一會兒，竟然直接沉沉睡去。
    “叮咚——”
    不知過了多久，門鈴聲把她叫醒。
    一位侍者候在門外，準備引導她回會場。
    “接下來的內容比較敏感，安排在更私密的地方。”侍者解釋道，按下了b3樓層的按鈕。
    電梯緩緩下降。
    電梯門再次打開時，眼前是一扇厚重的金屬門。
    侍者快步走到門前，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磁卡，刷開了門鎖。
    “請進。”他伸手示意。
    地下室的這個空間，裝潢典雅。空氣中能聞到陣陣酒香。
    但是，這個環境實在太安靜了。
    “不對。”
    林亦忻腳步一頓，隱約察覺到異樣，但身後的門已經無聲合上。
    就在這時，一道陰沉的嗓音自黑暗中響起：
    “林小姐，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