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劍宗……負了他們。”周衍的聲音陡然變得如同萬載寒冰，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凜冽的劍氣，“此役若敗，劍宗當亡！我周衍……”他猛地轉頭，那雙深邃的眼眸直視祁元，裏麵沒有絲毫波瀾，隻有一片沉寂的死海，“……當與眾弟子，同葬於此！”
    “嗯？”
    祁元渾身劇震，猛地扭頭看向周衍，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錯愕，仿佛第一次認識這位劍修，“你……你認真的？！”他試圖從周衍眼中找出一絲玩笑或動搖，卻隻看到一片不容置疑的、近乎瘋狂的決絕。
    周衍深深地看了祁元一眼，那目光複雜難明，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卻隻化作一片沉寂。他不再言語，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淩厲無匹的青色劍光，朝著下方那肅殺如林的廣場中心，決然墜去！衣袂翻飛，帶起尖銳的破空之聲。
    唉……瘋子！一群瘋子！”祁元望著那道決絕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眼神複雜地變幻數次，最終也化作一道流光，緊追而下。
    “拜見周長老！”
    “長老！”
    “周長老來了！”
    周衍的身影如同定海神針般落在廣場最高處的點將台上，下方原本肅穆的人群瞬間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麵，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聲浪！無數目光灼熱地聚焦在他身上，那是信仰，是寄托，是赴死的勇氣！
    周衍沉默著，目光如電，緩緩掃過台下那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麵孔。
    從須發皆白、眼神堅毅如鐵的長老，到麵容稚嫩卻緊抿嘴唇、緊握劍柄的少年。
    他的目光在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停留了一瞬，仿佛要將他們的樣子刻入神魂。時間在沉重的寂靜中流逝，廣場上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沉重的呼吸聲和兵器無意識的輕顫。
    “錚——！”
    驟然間，一聲裂帛般的劍鳴撕裂長空！周衍身後，一道青蒙蒙的驚天劍氣衝天而起，直刺九霄！
    劍氣之盛，竟將低垂的鉛雲硬生生撕開一道巨大的豁口，天光如柱般傾瀉而下，照亮了他挺拔如孤峰的身影——正是他的本命神兵，青溟劍！
    青溟劍懸於周衍頭頂，劍身震顫不休，發出龍吟般的嗡鳴！這嗡鳴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律動，瞬間引發了廣場上所有弟子佩劍的共鳴！數千柄、數萬柄長劍同時劇烈震顫起來，“鏘鏘”之聲匯聚成一片肅殺的金屬海洋，劍鳴之聲響徹雲霄，激蕩四野！一股悲壯、決絕、一往無前的慘烈劍意，瞬間彌漫了整個天地！
    周衍的聲音並不如何響亮，卻如同洪鍾大呂，清晰地壓過了萬劍齊鳴，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耳畔、心間：
    “眾弟子聽令——”
    他手臂猛地揮下，指向遙遠的天際線，仿佛指向那未知的、充滿血與火的戰場：
    “出——發！！”
    “謹遵長老令！！！”
    數萬弟子同聲應喝，聲浪匯聚成一股撼天動地的洪流，直衝雲霄！那聲音裏，沒有恐懼，沒有遲疑，隻有燃燒生命的決絕與對宗門至死不渝的忠誠！
    刹那間，整個廣場如同沉睡的巨獸徹底蘇醒！在各峰長老、執事的帶領下，一道道或矯健、或沉穩、或帶著稚嫩卻無比堅定的身影，化作道道顏色各異的璀璨長虹，如同決堤的星河，井然有序地拔地而起，向著懸停的飛舟而去！
    祁元站在點將台邊緣，默默地看著這悲壯而震撼的一幕。
    那一道道義無反顧投入飛舟艙門的身影，那一道道長虹中蘊含的、清晰無比的視死如歸的眼神，如同最熾熱的烙鐵，深深燙在他的道心之上。
    他口中無意識地反複低語著兩個字，仿佛要咀嚼出其中蘊含的、足以讓人舍棄性命的力量：
    “劍宗……劍宗……”
    他猛地轉過頭，目光如炬，死死盯住身旁那如同標槍般挺立、仿佛已將自身也化作了一柄出鞘利劍的周衍，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嘶啞與質問：
    “周衍！告訴我！‘劍宗’這兩個字……真就有這麽大的魔力？！值得你舍棄這千辛萬苦修來的通天修為，陪它去死？”
    周衍的目光依舊望向那飛舟列陣、劍光衝霄的高空““劍在，人在；劍亡……人亡！此身此魂，早已與劍宗同鑄。前路如何？唯死而已！”
    “好！好一個‘唯死而已’！好一個‘何懼之有’！”祁元眼中的震驚、不解、甚至是一絲憤怒，最終都被一股同樣燃燒起來的、近乎瘋狂的豪情所取代！他周身原本收斂的氣息驟然毫無保留地爆發開來！一股絲毫不遜於周衍的淩厲氣勢衝天而起，攪動著風雲！他的雙眼驟然迸發出駭人的光芒，左眼燦若金陽，右眼皎如冷月，一股源自古老血脈的、震懾心魄的威壓彌漫開來！
    “周衍！今日，老子就舍命陪你瘋這一把！我倒要睜大這雙眼睛看看，你這煙雨劍宗，舍得一身剮，拚盡最後一口血，究竟能在這天地棋局裏，撞出怎樣一個驚世駭俗、震古爍今的窟窿來！！”
    “哼！”
    話音未落，祁元一聲冷哼，轉身化作一道金白交織的驚世長虹，緊隨那漫天的弟子長虹之後，決然地投向那艘最為龐大、位於陣列中央的主戰飛舟！
    周衍的目光終於從遙遠的天際收回，深深地看了一眼祁元投入飛舟的方向，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長生久視！長生久視！”周衍重複著祁元之前說的那句話，猛的淡然一笑“哈哈！若是可以，誰不想長生久視！
    但人生在世，總要有所為有所不為！從年少第一次執劍起，有些東西就已經注定了！
    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劍宗在，則人在；劍宗亡，則人亡！”
    這話不知是說給祁元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在說完的一刹那，周衍周身氣息突然之間變得飄忽不定，仿佛在那一刹那融入天地之間！
    無人注意的角落之中，那銘刻劍宗二字的巨大長劍的石刻之上，一道微弱的劍光一閃而逝，刺向周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