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鎧垂著頭，一言不發，隻將杯中酒一口接一口地往喉嚨裏灌。
    祁元在一旁看得直皺眉，終於忍不住，用指尖敲了敲桌麵，語氣裏帶著幾分不耐與嫌棄“喂，不過就是幾塊靈石罷了，你至於擺出這副愁雲慘淡的模樣？好歹也是堂堂親傳弟子，能不能拿出點該有的氣度來？”
    “砰！”
    一聲悶響，唐鎧將手中的酒杯重重撴在桌麵上，震得碟碗輕顫。
    “你知道什麽！我攢這點家底有多不容易？我出來瀟灑一趟有多難？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祁元被這突如其來的激動噎了一下，語氣帶上幾分錯愕“……至於嗎？你一個親傳弟子，還能缺了靈石用？”
    頓了頓，祁元接著說道“再說了，我就不信你門下沒有幾個得用的追隨者，他們的供奉難道還不夠你開銷？”
    “你懂什麽！”
    “宗門份例是修煉用的，能隨便拿來揮霍嗎？至於那些追隨者……是，他們是在幫我打理些產業，可那麽一大幫人指著你吃飯，日常用度、修煉資源，哪一樣不是海量的花銷？真當他們是白幹活的不成？”
    祁元聞言，非但沒有同情，反而嗤笑一聲，語帶戲謔地總結道“嘖，看來你這親傳弟子，混得也不怎麽樣嘛！”
    唐鎧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想反駁，卻發現對方說的竟是事實，這讓他更加鬱悶，索性不再言語，隻抬起眼，一臉哀怨直勾勾地盯著祁元。
    祁元被他看得渾身發毛，仿佛有螞蟻在背上爬，終於敗下陣來，擺了擺手“行了行了，怕了你了！下次，下次我請，總可以了吧？”
    話音剛落，唐鎧臉上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瞬間冰雪消融，變臉比翻書還快，立刻堆起了燦爛得近乎諂媚的笑容，親熱地攬住祁元的肩膀“哎呀，祁兄這是說的哪裏話！你我兄弟，何分彼此？我的就是你的，你的……當然還是你的！大家都是兄弟，不說兩家話，不說兩家話！哈哈！”
    祁元看著他這副前倨後恭的無賴模樣，隻覺得手癢難耐，強忍著才沒一拳招呼過去。
    兩人重拾酒杯，氣氛再度熱絡起來。
    幾輪推杯換盞後，興致愈高，漸漸覺得這酒樓的尋常酒水寡淡無味，不夠盡興。
    祁元大手一揮，頗為自得地取出了自己的靈酒，酒勁卻極其霸道，酒力之中蘊含著這種藥力，直衝識海。
    饒是兩人皆有金丹期的修為根基，在這靈酒的後勁與靈氣雙重衝擊下，也逐漸招架不住。
    意識開始模糊，視野搖晃，說話也變得舌頭發直，前言不搭後語。
    記憶的最後片段變得支離破碎……依稀記得喝到興頭上時，不知怎的便招呼了陪酒的姑娘，兩人勾肩搭背，一人摟著兩個，腳步虛浮、跌跌撞撞地闖進了雅間深處的包房……再往後，便是一片混沌，徹底不省人事了。
    第二日，臨近正午，陽光透過精致的窗欞，斑駁地灑在祁元臉上。
    祁元眼皮顫動了幾下，才極其艱難地睜開一道縫隙。
    宿醉帶來的頭痛如同有鑿子在顱內敲擊，讓他忍不住發出一聲壓抑的呻吟。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刺痛的額角，手臂一動，卻感覺觸感不對。
    指尖傳來的並非絲滑的錦被，而是溫潤滑膩的肌膚。
    祁元一個激靈，猛地徹底睜開了眼睛，意識瞬間清明。
    霍然轉頭，隻見身旁竟躺著兩名衣衫不整、仍在酣睡的侍女，玉體橫陳，滿室旖旎殘留的香氣混合著未散的酒氣，形成一種令人不適的甜膩。
    “嘶——”祁元倒抽一口涼氣，瞬間坐直了身體，昨夜的零星碎片湧入腦海——霸道的靈酒、不受控製的藥力、唐鎧那家夥慫恿不用靈力化解、還有後來迷迷糊糊叫了陪酒，再然後……就是一片空白。
    “唐鎧！你個王八蛋！”
    都怪這廝，非要硬扛著靈酒的藥力，結果搞成這副荒唐模樣。
    祁元掀開薄被，動作麻利地抓起散落一地的衣物穿好，整理好略微淩亂的袍服，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煩躁，一把推開了雅間的房門。
    門外，早有等候。
    一位身著絳紫色錦袍、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正含笑而立，她雲鬢高挽，妝容精致，更添幾分成熟風韻與精明幹練。
    見祁元出來，芸娘臉上立刻堆起職業化的熱情笑容，上前一步，微微福禮“公子醒了？昨夜休息得可還安好？可需用些醒酒湯？”
    祁元此刻心煩意亂，哪有心思寒暄，隻隨意擺了擺手，語氣略顯生硬“不必了。”他目光掃過空蕩蕩的走廊，皺眉問道“與我一同來的那人呢？”
    芸娘笑容不變，依舊那副笑嗬嗬的模樣，聲音軟糯“回公子的話，您那位朋友……嗬嗬，興致頗高，眼下還未起身呢。”她話語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曖昧，顯然對此等情形早已司空見慣。
    祁元心中又是一陣暗罵，臉上卻不好表露太多，隻得沉聲道“罷了，等他醒了，告訴他我已先行離去，賬……記在他名下，讓他結。”
    芸娘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公子放心，定然替您把話帶到。”她頓了頓，似是隨口一提，又似有意試探，“二位公子昨日飲的靈酒甚是難得，後勁也足，樓裏的姑娘們伺候得可還周到？”
    祁元聞言，臉色更黑了幾分，隻想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含糊地應了一句“尚可”，便不再多言，徑直朝著樓下走去。
    芸娘站在廊間，望著祁元幾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化作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
    她輕輕搖動手中的團扇，低聲自語“這些宗門子弟，平日裏眼高於頂，幾杯黃湯下肚，還不是一樣原形畢露……不過，這位倒是個臉皮薄的。”
    她轉身，對候在遠處的侍女吩咐道“去，看看三號房的那位公子醒了沒，好生伺候著。這可是咱們灑金樓的‘大主顧’，莫要怠慢了。”特意加重了“大主顧”三個字，語氣中帶著一絲戲謔。畢竟，能坑……不，能招待親傳弟子及其朋友的機會，可不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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