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分之六十一，又怎麽了？！”
    “我告訴你，姓李的！”
    他指著周圍那，一望無際的，白色鹽堿地。
    聲嘶力竭地，咆哮道：
    “你，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這是什麽地方？！”
    “這是，戈壁灘！是，鹽堿地！”
    “這裏的土，比他娘的石頭，還要硬！這裏的堿，比他娘的硫酸，還要毒！”
    “別說是，鐵犁了！就算是，坦克開過來！用不了兩年，也得給你，鏽成一堆廢鐵！”
    “還有！”
    他指著身後那，黑壓壓的人群！
    “你再看看，我們一分隊！有多少人？！我們每天，要幹多少活？！”
    “我們是全場產量最高的，模範分隊！”
    “我們為了給國家，開墾荒地！人歇，機器不歇！一天幹十四個小時！”
    “農具，用得狠了！損耗，自然也就大了！”
    “這，有什麽問題嗎？！”
    他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死死地盯住了李鐵柱！
    “我告訴你！姓李的！”
    “我們是為了，我們偉大的，革命事業！才造成的損耗！”
    “這，是光榮的損耗！是，值得驕傲的損耗！”
    ……
    王大錘這番話。
    說得是，慷慨激昂，理直氣壯！
    他身後那幾個幹部。
    在聽到這話之後，也一個個挺直了腰板，附和了起來！
    “就是！隊長說的對！”
    “我們，是為了革命，才損耗的！光榮！”
    “什麽都不懂的城裏人，就別在這裏，指手畫腳了！”
    張龍和趙虎，看到這一幕。
    互相都看了一眼。
    “這姓李的，腦子是不是有毛病？”
    “我也覺得，用幾把破鋤頭做文章在一分隊找茬，真不知道他咋想的！”
    ……
    麵對王大錘一行人挑釁般的叫囂。
    李鐵柱卻並沒有，像他們想象中那樣，暴跳如雷。
    他甚至都懶得，再跟對方，就這個問題，進行任何的爭辯。
    因為，他很清楚。
    跟一個，根本就不講道理的莽夫，去掰扯什麽，“管理製度”和“科學方法”。
    那純粹是，對牛彈琴。
    而且，他今天來這裏的，真正目的。
    也根本就不是為了，真的去解決什麽，狗屁的農具損耗問題！
    他，隻是在找人！
    現在，人，已經找到了。
    那這場戲，也就可以，落下帷幕了。
    “曉梅，都記錄下來了嗎？”
    李鐵柱，頭也不回地，問了一句。
    “嗯，都記下了。”
    蘇曉梅，點了點頭。
    “好。”
    李鐵柱站了起來。
    他清了清嗓子，沒有理會王大錘等人。
    而是對著院子裏那黑壓壓的幾百號社員。
    發表了一番冠冕堂皇的總結性發言。
    “同誌們！”
    “通過今天初步的普查，我們發現！我們一分隊在農具的日常管理和維護方麵，還存在著一些比較嚴重的問題！”
    “農具是我們的武器！是我們戰天鬥地，創造財富的重要工具！”
    “我們必須要像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去愛護它！保養它！”
    “隻有這樣，我們才能更好地投入到，我們偉大的生產建設事業中去！”
    “才能為我們的國家創造出更多的財富！”
    ……
    一番話，說得是慷慨激昂，冠冕堂皇。
    但聽在，一分隊這些，早已是被折磨得，麻木不仁的社員們的耳朵裏。
    卻是，激不起，半點的波瀾。
    他們隻是，低著頭，沉默著。
    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什麽時候，才能結束這場，無聊的鬧劇？
    ……
    一番，充滿了官樣文章的“重要指示”，發表完畢。
    李鐵柱，從筆記本上，撕下了一頁紙。
    然後，唰唰唰地，寫下了一份，充滿了“建設性”和“指導性”的——
    《關於加強一分隊農具管理工作的幾點建議》。
    他將那張紙，遞到了王大錘的麵前。
    語氣，不鹹不淡地，說道：
    “王隊長，這是我們調查小組，經過初步調查後，給你們分隊，提出的一點，整改建議。”
    “希望你們，能認真學習，深刻領會！”
    “爭取，在下個季度，把農具損耗率，給降下來！”
    “好了！”
    他說著，便拍了拍手。
    仿佛，一個完成了巡查任務的，高級領導。
    “今天的普查工作，就到這裏！”
    “散會！”
    說罷，他便牽起蘇曉梅的手。
    準備朝著那幾排，低矮破敗的，職工宿舍區走去。
    他要盡快找到，自己的嶽父！
    然後，製定下一步的，營救計劃！
    ……
    “站住！！！”
    然而，就在他剛剛邁出腳步的那一刻！
    一聲充滿了滔天怒火的爆喝！
    如同驚雷一般在他的身後炸響！
    王大錘那如同鐵塔一般的身影，瞬間就擋在了他的麵前！
    那張猙獰的刀疤臉，早已是變得鐵青！
    那雙如同銅鈴一般的眼眸裏，更是燃燒著，再也無法壓製的，熊熊怒火！
    他等了半天！
    忍了半天！
    就等著看這個小子到底能耍出什麽花樣！
    結果呢？！
    他就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廢話！
    開了個莫名其妙的會！
    然後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了？！
    這簡直是把他王大錘當猴耍！
    把他一分隊幾百號兄弟當成了他作秀的背景板！
    這他要是能忍！
    他就不叫王大錘了！
    ……
    “李鐵柱！”
    他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了這三個字！
    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殺意！
    “你他娘的把話給老子說清楚！”
    “今天你要是不給老子一個滿意的交代！”
    “你就別想從這個院子裏走出去！”
    院子裏那幾百個本是準備散去的社員們。
    看到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一幕！
    也都停下了腳步！
    他們也想看看！
    這個敢在他們隊長頭上指手畫腳的年輕領導。
    到底會是什麽下場！
    ……
    李鐵柱停下了腳步。
    他看著眼前這個狀若瘋虎的男人。
    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裏，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煩。
    “王隊長，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
    王大錘怒極反笑！
    他指著院子裏那黑壓壓的幾百號人！
    指著遠處那大片的鹽堿田！
    聲色俱厲地質問道：
    “我他娘的倒想問問你！你是什麽意思？！”
    “就因為你那幾句狗屁不通的狗屁建議！”
    “就因為那幾把破鋤頭，破鐵鍬！”
    “你就讓我們一分隊幾百號人全部停產！停工！
    “在這裏陪著你，浪費了整整一個下午的寶貴時間！”
    “這一個下午，我們要少收多少糧食？！要耽誤多少進度？！”
    “要給國家，造成多大的損失？！”
    “結果呢？！”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
    “你就給了我這麽一張，狗屁不如的廢紙？！”
    “然後，拍拍屁股，就想走人？！”
    “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今天！”
    他的眼中，閃過了一道凶光！
    “你要是不給我們一分隊，幾百號兄弟！一個，滿意的交代！”
    “你就別想，從這個院子裏，豎著走出去！”
    ……
    麵對王大錘那，狀若瘋虎的質問，和毫不掩飾的殺意。
    李鐵柱的臉上，依舊是，波瀾不驚。
    他隻是用一種，看跳梁小醜一般的眼神，看著對方。
    緩緩地，開口問道：
    “王隊長，你剛才說，是幾把破鋤頭，破鐵鍬？”
    “難道，在你眼裏，這些價值幾千塊，甚至上萬塊的，國家戰略儲備物資！”
    “就隻是，幾把，破銅爛鐵嗎？！”
    “國家，把這些寶貴的生產資料，交到你們手裏！是讓你們，用來創造財富！建設邊疆的！”
    “而不是讓你們，像敗家子一樣，肆意地，揮霍！浪費！”
    “百分之六十一的，年損耗率！”
    他的聲音，陡然變得，冰冷而又銳利！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工作失誤了！這是嚴重的瀆職！”
    “是，對國家財產的，極度不負責任！”
    “我請問，這麽嚴重的問題！難道還不值得，引起我們的，高度重視嗎？！”
    “難道，還不值得，我們停下手中的工作，好好地，反思一下嗎？！”
    他這一番話，說得是義正辭嚴，滴水不漏！
    直接就將問題的性質，從“耽誤生產”。
    上升到了“保護國家財產”的，政治高度！
    ……
    “我反思你媽個頭！”
    王大錘，徹底被他這副，油鹽不進，死不認錯的態度。
    給激怒了！
    他伸出，那蒲扇一般的大手，指著李鐵柱的鼻子，破口大罵道：
    “少他娘的，在這裏給老子，上綱上線！扣帽子！”
    “我告訴你！姓李的！”
    “你，就是典型的，官僚主義！形式主義！”
    “就是，脫離群眾，脫離實際！坐在辦公室裏，想當然！”
    “就是，拿著雞毛，當令箭！拿著我們普通勞動人民的血汗，來給你自己，當官作秀的墊腳石！”
    他越說，越是激動！
    那張猙獰的刀疤臉，早已是漲成了，豬肝色！
    他轉過身，對著身後那幾個，同樣是義憤填膺的幹部，大手一揮！
    “弟兄們！”
    “對於這種，隻會動嘴皮子，不幹實事，還耽誤我們生產的，官僚主義分子！”
    “我們，應該怎麽辦？！”
    “打倒他！”
    “批鬥他！”
    他身後那幾個幹部，立刻心領神會！
    一個個，摩拳擦掌，麵露凶光地，朝著李鐵柱，逼了過來！
    “沒錯！打倒官僚主義！”
    “讓這種，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家夥，嚐嚐咱們，無產階級工農的鐵拳！”
    那架勢，分明是要，當著所有人的麵！
    對李鐵柱，進行一場，慘無人道的，集體批鬥！
    ……
    蘇曉梅看到這一幕，麵色一凝！
    雖然緊張卻並不算害怕。
    因為她身邊站著的不是一般人，而是那個能以一當百的‘抗洪英雄’，李鐵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