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來了。
    李鐵柱心中冷笑，知道這老狐狸的試探，開始了。
    他這是想摸清自己的真實戰鬥力，判斷自己到底是個人勇武，還是背後有別的力量支持。
    李鐵柱端起酒杯，輕輕晃了晃，臉上露出一絲“僥幸”的笑容，輕描淡寫地說道：
    “魏典獄長，您過獎了。”
    “其實，也沒什麽。”
    “主要還是運氣好。”
    “我摸上山的時候，正好碰到他們內訌，自己人打起來了。”
    “我一看機會難得，就偷偷摸到他們軍火庫，放了把火。”
    “那玩意兒一炸，他們自己就亂成了一鍋粥，我再趁亂放了幾槍，他們就……就散了。”
    他這番話說得是輕描淡寫，漏洞百出。
    什麽內訌、什麽趁亂放了幾槍……
    別說糊弄魏長征這種老江湖，就連旁邊聽著的林清玄教授，都覺得這解釋過於敷衍了。
    但偏偏，李鐵柱說得一臉“真誠”，仿佛事實就是如此。
    魏長征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自然不信這套鬼話。
    內訌？
    那巴那夥人雖然不是鐵板一塊，但也不至於蠢到在老巢裏火並！
    還正好被你碰上？還正好讓你炸了軍火庫？
    這天底下，哪有這麽巧的事？！
    這小子，分明就是在敷衍自己，根本不想透露實情！
    魏長征的心中，閃過一絲惱怒。
    但他臉上依舊掛著笑容，沒有再繼續追問剿匪的細節。
    而是話鋒一轉，將話題引向了另一個他更關心的問題。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看來，李副科長不光是身手不凡，更是福星高照，有大氣運之人啊！”
    魏長征哈哈大笑著，再次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然後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用一種“自己人”的語氣，神秘兮兮地說道：
    “不過……李副科長，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
    “你這次來我們第七監區，明麵上，說是查什麽農具損耗……”
    他頓了頓，用那雙看似醉眼惺忪、實則精光四射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李鐵柱，
    “但您這身手……這氣魄……恐怕，不止於此吧？”
    “是不是……馬場長他老人家，有什麽別的秘密任務，交給了您？”
    “您放心！”
    他拍著胸脯，一臉“忠厚”地保證道，“咱們都是自己人！都是為兵團，為農場效力！”
    “有什麽需要我老魏配合的，您盡管開口！上刀山，下火海，我老魏要是皺一下眉頭，就不是帶把的！”
    他這是想搞清楚李鐵柱的真實來意，以及他和馬衛國之間的真正關係。
    然而，麵對他這番“推心置腹”的試探。
    李鐵柱的反應，卻再次讓他失望了。
    “魏典獄長，您說笑了。”
    李鐵柱放下了酒杯，一臉的“認真”和“誠懇”，
    “我就是個管後勤的，能有什麽秘密任務？”
    “這次來，主要的目的，就是看看咱們監區的農具損耗情況，做個統計，報給場部。”
    “順便呢，也想跟咱們監區有經驗的老同誌們，學習學習，研究一下，這鹽堿地改良的問題。”
    “畢竟，響應主席的號召，‘抓革命，促生產’，為咱們農場增產增收，做點貢獻嘛！”
    他這番話說得是滴水不漏，充滿了那個年代特有的，積極向上的政治口號。
    讓魏長征準備好的一肚子話，全都給堵了回去！
    你跟他談江湖，他跟你講政治！
    你跟他玩心眼，他跟你談奉獻！
    這他媽……還怎麽聊？！
    魏長征感覺自己快要內傷了。
    他混跡官場和黑道這麽多年，就沒見過這麽難纏的滾刀肉！
    “嗬嗬……”
    魏長征幹笑了兩聲，端起酒杯，掩飾著自己的心理，
    “李副科長，真是……真是個實幹家啊！失敬！失敬！”
    “哪裏哪裏，都是為人民服務嘛！”
    李鐵柱也跟著笑嗬嗬地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兩人再次一飲而盡。
    氣氛，再次變得詭異起來。
    就在魏長征以為，這次的試探，又將無功而返的時候。
    李鐵柱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猛地一拍大腿。
    “哎呀！你看我這記性！”
    他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對著魏長征說道，
    “魏典獄長，光顧著喝酒了，差點把正事給忘了！”
    “什麽正事？”
    魏長征下意識地問道。
    “是這麽回事，”
    李鐵柱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我這不是要統籌咱們監區的生產工作嘛，光看農具，那不行啊，得跟人頭對上號才行。”
    “要不然，這農具是多了還是少了，是該添置還是該報廢，我心裏沒底啊。”
    “所以……”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了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我想，能不能，把咱們監區所有人員的，花名冊，給我看一下？”
    ……
    轟！
    “花名冊”三個字一出口。
    整個主桌，瞬間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監區幹部的動作，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獨眼龍剛夾起的一塊紅燒肉，掉在了桌子上。
    另一個幹部剛端起的酒杯，停在了半空中。
    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如同見了鬼一般的、極致的駭然和警惕！
    魏長征臉上的笑容，也徹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化不開的、如同烏雲般的陰沉！
    他的臉色，瞬間劇變！
    “你說什麽？！”
    他的聲音，不再帶有絲毫的“醉意”，變得冰冷而又充滿了危險的氣息，
    “你要看……人員花名冊？！”
    人員名冊！
    那是什麽？！
    那是整個第七監區的核心機密！
    裏麵，不僅僅記錄著所有在編幹部、職工、知青、以及犯人的基本信息。
    更重要的，是記錄著這些年來，所有人員的調動、增減、以及……“非正常損耗”！
    有多少人，被送到了野狗坡，“處理”掉了？
    有多少人，人間蒸發，被記錄成了“越獄”或者“失蹤”？
    有多少人，被他們當成貨物一樣，賣給了境外的勢力？
    這些，全都在那本厚厚的花名冊裏，留下了或明或暗的痕跡！
    這東西，要是被外人，尤其是一個來意不明的、場部派來的幹部看到……
    那後果，不堪設想！
    這小子……
    他終於，圖窮匕見了！
    “不行！”
    魏長征幾乎是想都沒想，就斷然拒絕！
    他的聲音，冰冷而又強硬，
    “李副科長，你是不是，管得太寬了點？”
    “農具損耗，我讓你查，那是你的本職工作。”
    “但這人員名冊，是我們監區的內部檔案，涉及到機密！”
    “按照規定，沒有兵團司令部的直接命令，任何人，都無權查閱！”
    “你一個後勤科的副科長，恐怕……還沒這個資格吧？”
    他試圖用“規矩”和“職權”，來壓製李鐵柱。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李鐵柱的無賴和強硬。
    隻見李鐵柱根本不跟他辯論什麽狗屁的職權和規矩。
    他猛地一拍桌子！
    “砰！”
    一聲巨響！
    桌子上的碗筷，都跟著跳了起來！
    整個食堂，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這個，再次悍然發難的年輕人身上！
    “沒有資格？！”
    李鐵柱霍然起身，居高臨下地，用那雙如同刀子般銳利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魏長征！
    他的聲音，如同滾滾驚雷，在整個食堂裏轟然炸響！
    “我來問你！”
    他指著不遠處，那些被嚇了一跳的知青們，聲色俱厲地質問道，
    “宋興邦同誌他們，十幾個知識青年！被土匪擄走半個多月，生死不明！”
    “你們第七監區，近在咫尺，卻毫無作為！任由他們受盡屈辱，自生自滅！”
    “這是不是管理混亂？！是不是嚴重失職？！”
    “我再問你！”
    他的氣勢，節節攀升。
    “這些知青，是響應國家號召，放棄了城裏的優越生活，來到邊疆，支援建設的有誌青年！”
    “他們的安全，就是我們兵團的政治責任！”
    “現在，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我作為場部派下來的幹部，難道不應該徹查原因，搞清楚到底還有多少同誌，正處於危險之中嗎？！”
    “還是說！”
    李鐵柱猛地上前一步，幾乎是指著魏長征的鼻子，發出了最致命的質問！
    “魏典獄長！你心裏有鬼！你不敢讓我查？！”
    “你這本花名冊裏，到底有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到底有多少無故失蹤的人口，沒有上報？！”
    “你這是想捂蓋子？！還是想對抗組織的審查？！”
    “最後通牒！”
    李鐵柱的聲音，已經帶上了毫不掩飾的殺意！
    “今天！這份名冊，你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
    “這不是我的個人要求！這是為了保障我們兵團同誌的生命安全！是壓倒一切的，政治任務！”
    “誰敢阻攔！”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掃過在場所有臉色煞白的監區幹部，
    “誰，就是與人民為敵！與組織為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