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藍沒走多遠就在附近一處山坳前停下，說什麽都不肯再走了。
    葉瀾心裏湧起一種不好的直覺，她從大藍背上滑下來，一步一步轉過山坳。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眼前是什麽場景，就被一陣撲鼻而來的腐爛氣息衝得頭昏眼花。
    葉瀾手掩住耳鼻，強忍著惡臭往前走，隨後愣在原地。
    前方密林遮掩的坡底，層層疊疊堆滿了屍骨。
    人骨、獸骨、禽骨，完整的、散亂的，其間還點綴著泥土、腐木和破爛不堪的獸皮。
    大藍既然將她帶到這裏，葉瀾甚至都不用去翻找，就知道那些失聯的族人多半都在這裏無疑了。
    她在原地站了許久，這麽多年來，還是第一次如此無措。
    以前的戰事也不是沒有族人犧牲過，可這次的情況完全不一樣。
    如果不是距離太遠，消息傳遞太慢，龍部落的援軍是不是就不會來遲了？
    葉瀾緩緩矮下身，跪坐在地上，思緒發散地想了半天。
    夜幕降臨之前，她起身返回。
    巨人寨裏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那些之前被當成異獸食物圈養的外族人，被手持武器的士兵們圍起來，戰戰兢兢地擠坐在一起。
    “行了，別嚇唬他們了。”葉瀾覺得無比疲憊，看著這樣緊張的場麵就覺得礙眼。
    她揮了揮手，說“先把他們關起來，找幾個機靈的人去審訊，語言不通也要審。”
    謝懷遠領了這件事轉身離去，葉瀾又招呼熊書一聲，兩人進了主帳，她坐下來，道“西邊有一處山坳，你明天帶人去看看，耀和楊茶的兩批人極有可能都在那裏了，讓大家找的時候注意一點，看一下能保護能找到可以象征她們身份的東西。”
    楊茶身上有沒有這樣的東西，葉瀾不確定，但耀之前親手打製了一根獸牙項鏈，如果沒弄丟，明天，熊書她們就極有可能在其中一具白骨的脖子上發現它。
    “她們……”熊書麵上浮現出驚愕和難以置信，隨後緩緩垂了頭。
    葉瀾閉了下眼睛“你發現的那些紅色晶體，怎麽樣了？”
    熊書道“哦，那個他們好像用來點火照明，比咱們的燈油還經用些，我都收集起來了，派人看著呢。”
    “嗯，那明天也都銷毀了吧。”葉瀾語氣無波地道。
    “銷毀嗎？我們不能也用它們照……”熊書下意識說的話僅僅吐出一半，就被葉瀾一個眼神嚇得憋了回去。
    葉瀾不容置疑地看著她“銷毀，還有異獸坑那些屍體，全都燒掉。”
    “是。”
    熊書說得果然不錯，那些紅色晶體太能燃了，異獸坑衝天的火光整整燃燒了一個月，才漸漸變小。
    異獸的遺留物很快便被解決，但族人們尋找屍骨的速度卻有些慢，白骨山太大，各種生物的骨頭堆疊在一起，光憑骨頭辨認，難度太大。
    三個月後，葉瀾看著骨山前擺好的五百七十一具或完整或殘缺的骨架，閉上了眼睛。
    “燒了吧。”過了一會兒，她喉嚨裏擠出這麽幾個字，“山高路遠，帶骨灰回去就行了。”
    這些骨架上，有的還保留著明顯出自龍部落的飾品，足夠證明身份。
    熊書帶著人燒了幾天幾夜，才把其中三百具疑似龍部落成員的屍骨燒成灰，分別裝進了準備好的陶罐中。
    時隔一年，一行人回到始龍城。
    龍部落近些年發展很快，因此即便隻有一年，城中變化也不可謂不大。
    最明顯的就是城池範圍又擴大了，好在之前的城池規劃得比較完善，因此往外擴建也不會打亂城市的布局。
    把耀等人的骨灰帶回來之後，葉瀾為他們開了追悼會，將他們的名字鄭重刻在圖騰石碑上。
    忙完這一切，葉瀾偷閑坐在東山頂上，眺望著遠方的大地。
    “他們說你一天都沒吃飯。”力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在看什麽？”
    葉瀾伸展雙腿，調整了一下姿勢。
    “在看這大地，好大，好遠。”
    力挨著她的肩坐下，沒有說話。
    她本來就不善言辭，葉瀾話說得簡單，但意思聽起來並不簡單，她不知道怎麽接。
    葉瀾倒也沒有等她接話，又說“我想讓它不那麽大，不那麽遠。”
    力張了張嘴，想起了耀和楊茶兩撥人的事，聲音柔了些“我們一定辦得到。”
    “沒錯，隻要我們自己足夠大，這世界自然就小了，隻要我們足夠快，再遠的地方，都不算遠了。”
    力側頭看她一眼，心裏明白她似乎有了什麽重大的決定，但沒多問，沉默了一會兒，問“你又要走是嗎？”
    “嗯。”葉瀾說，“之前是我太安穩了，我以為隻要能讓我們發展的速度保持在第一，就能一直是最強大的部落。
    可再強有什麽用？再強的部落，能力也是有限的，族人說死就死在外麵了，要不是他們傳了信回來，咱們可能根本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麽。”
    力五指攥了攥。
    葉瀾繼續道“但是，我們又不能因為外麵危險，而一直把族人保護在羽翼之下，所以我們隻能鍛煉他們解決危險的能力。
    今天我們死了幾百個族人，明天，可能也會有族人犧牲，但我希望隻有幾十個，後天隻有幾個，直到有一天，我們所有的族人隻會迎接自然帶來的死亡，而不是他人帶來的死亡。”
    她垂頭看著自己的右掌，張開又握住“所以，我們要出發了。”
    力聽著她的話，隻覺得非常茫然，她能聽懂她的每個字，每句話，可加在一起，又似乎別有深意。
    “我們要出發……去哪？”她問葉瀾。
    “去那邊，”葉瀾伸手指著東方的大地，又指了指南方和北方“去那邊，還有那邊，去所有我們沒去過的地方。我們要修路，要造車，要架橋，要造船，隻要加快速度，就能縮短距離，今後再也不用發生今天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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