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工區博物館的黑暗展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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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僵立在“安全生產教育基地”展廳的門檻上,仿佛被一隻無形卻帶著寒意的巨手扼住了喉嚨,連最微弱的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帶著生鏽鐵器刮擦般的刺痛,那尖銳的觸感硌得他喉頭陣陣發緊,幾乎要咳出血來。
記憶如同潮水般湧來,那個堆滿鏽蝕舊設備、彌漫著濃重黴味與油膩汙垢的監控室,是他生命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可眼前,這熟悉的空間卻像被施了妖術,徹底脫胎換骨,麵目全非。空氣中不再有嗆人的油汙味,取而代之的是消毒水混合著新漆的冰冷氣息。牆上新掛的金屬牌匾,那燙金的“安全生產教育基地”幾個大字,在慘白燈光下冷硬地閃爍,宛如兩排森冷的獠牙,狠狠地紮進他眼底,剜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眼眶瞬間灼熱起來,滾燙的液體在裏頭打轉,幾乎要決堤。
他下意識地攥緊了口袋,動作帶著一絲近乎痙攣的顫抖,那副父親留下的防輻射眼鏡就在裏麵。鏡腿上細密的刻度,隔著布料也尖銳地硌著他的掌心,疼得刺骨,仿佛有無數枚細小的冰釘,狠狠釘入他死死蜷握的拳心裏。這疼痛,像一聲聲清晰的質問,又像一陣陣冰冷的潮水,反複衝刷著他——提醒他那些被歲月精心掩埋、被利益無情碾碎的過往,那些浸透了血與淚的真相,從未真正消散,它們隻是潛伏在記憶的暗角,蟄伏著,等待著某個瞬間,給予他致命一擊般的刺痛。
展廳裏死寂得令人窒息,唯有他自己的腳步聲,空洞而滯澀地敲打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麵上,每一聲都像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坎上,在空曠的空間裏激起層層回響,無情地撞擊著他早已千瘡百孔、搖搖欲墜的心房。他如同一個提線木偶,機械地、一步步挪向那個陳列著段長二十把道尺的展櫃。腳下的路仿佛突然變成了黏稠的沼澤,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拖著灌了鉛的腿,又虛浮得讓他幾乎站立不穩,仿佛隨時會被這無形的泥潭吞噬。展櫃裏,二十把道尺在頂燈下泛著冷硬、拒人千裏的金屬光澤,不鏽鋼的邊框如同冰冷的柵欄,將他的身影切割、扭曲,投映在玻璃上,顯得如此渺小、孤絕,像一粒被世界遺忘的塵埃。他終於停下了腳步,渾身僵硬,鼻尖幾乎要貼上那塊冰冷、阻隔著他窺探真相的玻璃,仿佛要將自己的呼吸也壓碎在那片冰冷的倒影裏。
這些道尺,被擦拭得近乎神聖,亮得能攬月入懷,幾乎要照出人影。然而,林野的心湖卻澄明如鏡,纖毫畢現——這光可鑒人的表麵之下,究竟埋藏著多少見不得光的交易與謊言?它們像沉默的劊子手,沾染著無辜者的血淚。
他想起公區那十年,如同被按下了加速鍵的倒計時,工友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他們無聲地枯萎,隻因數據造假這枚毒瘤,讓他們患上了無法逆轉的職業病。那患病率攀升的曲線,冰冷而精準,與那個所謂的“0.5合規期”如影隨形,高度正相關,仿佛是精心編排的死亡預告。而這些道尺,這些被奉若神明的測量聖器,何嚐不是“體製暴力”刻在工人體內的生理墓碑?它們冰冷地記錄著被榨幹的青春與健康,記錄著那些被“精準”計算並草率犧牲的生命,每一道刻痕都在無聲控訴。
恰在此時,耳機裏,母親那低柔的附言錄音,仿佛一顆猝不及防墜落的冰棱,尖銳而冰冷,猛地刺入他耳蝸深處那片灼熱的岩漿。那聲音帶著某種穿透力,激得他耳骨一顫,層層漣漪瞬間在意識裏炸開:“你保護數據,我們保護你。” 聲音輕得如同風中一縷歎息,幾乎要被電流的雜音吞沒,卻字字千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重量,直直砸在他心上,砸得他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幾乎要從椅子上跌落。
他猛地閉上眼,貪婪地吸進一口充斥著濃重消毒水味的冰冷空氣,試圖用這刺骨的寒意,將心底那幾乎要掀翻理智的驚濤駭浪凍結成冰。然而,那聲音激起的情緒餘波,依舊在他胸腔裏橫衝直撞,震得他肋骨生疼。他無法抑製地,猛地睜開眼,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身體也隨之繃緊,像一張拉滿的弓。他驟然轉身,目光如實質般盯向展廳中央那塊巨大到有些壓迫感的電子屏。
屏幕上,段長正沐浴在萬眾矚目的鎂光燈下,接受那份本不該屬於他的榮耀。他臉上掛著那套早已熟稔的職業化笑容,虛偽得如同隔夜的油彩,侃侃而談著什麽“精準之道”。唾沫星子隨著他唾沫橫飛的語調,仿佛都要透過屏幕噴濺出來,不僅玷汙了屏幕上每一個像素點,更是在肆意踐踏那份本就肮髒的榮耀。林野的目光如淬了火的刀鋒,帶著徹骨的寒意與毫不掩飾的鄙夷,狠狠剮過那屏幕上虛假的光鮮,仿佛要將那層油滑的皮囊一刀刀剜去。
“嗬。”一聲短促的冷笑,林野嘴角那抹弧度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尖,寒意刺骨。他動作快得幾乎帶起風聲,指尖精準地滑入衣兜,掏出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他的手指便如靈巧的蜘蛛,在冰冷的玻璃上織起一張急促的網,那速度,仿佛不是在調取數據,而是在黑暗的迷宮裏,與時間賽跑,強行解開一道瀕臨崩斷的死結。最終,他從某個隱秘的角落——暗網深處——拽出了那份原始的測量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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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手機對準展櫃那片光滑的玻璃,一道幽藍的光束如蛇信般吐出,倏地投射其上,精準得令人心驚,恰好覆蓋住那排靜靜陳列的道尺。光影瞬間開始了一場詭譎的共舞,展櫃裏道尺的影子與光幕上跳動的數據、文字彼此糾纏、扭曲、重疊。就在這光怪陸離的交錯中,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玻璃表麵竟鬼使神差地勾勒出一個無比清晰的“虛”字!那字跡,銳利如刀,帶著刺破一切虛妄的寒光,猛地刺穿了整個展廳那層溫情脈脈、虛假得令人作嘔的祥和麵紗。
這瞬間的“擘畫”,仿佛一道無聲的驚雷炸響在他心頭,那股快意如決堤的潮水般洶湧而至,幾乎要將他的靈魂都席卷而去。他能清晰地聽見自己血液在血管裏奔突、咆哮,那聲音如同遠古巨獸在蘇醒,暗流洶湧,充滿了原始的、令人戰栗的力量。
然而,這極致的沉醉像一層厚厚的蜜糖,黏住了他的感知,讓他完全忽略了身後空氣正悄然凝結,仿佛有冰冷的觸須在試探著靠近。更未察覺到,那雙帶著幾分貓科動物般謹慎與試探的腳,正踏著幾乎無聲的步子,一步步向他逼近。
恰在此時,一個甜膩得如同摻了十斤糖精、再擠出來的人工合成蜜糖般的聲音,突兀地刺破了這份詭異的寧靜。它從背後飄來,帶著一種訓練有素、完美到令人牙酸的、毫無真實溫度的職業微笑:“各位請看,這把刻著1978年份的老道尺,它曾參與過……”
聲音,戛然而止。
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又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掐住了喉嚨。因為就在她吐出最後一個字的瞬間,那籠罩著展品的幽藍光幕,驟然如同被投入石子的鏡麵,劇烈地扭曲、褶皺起來!林野手機上投射的數據曲線,像是被引爆的火山核心,瞬間“轟”地炸開!先前溫柔的藍光被徹底吞噬,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目到幾乎灼傷眼瞳的猩紅波紋。那猩紅如同活物般在展櫃玻璃上瘋狂地炸裂、扭曲、膨脹,它不是一種色彩,更像是一道道凝固在時空裏的無聲嘶吼,蠻橫地撲向那個剛剛浮現的“虛”字,將其徹底撕得粉碎,化作一片吞噬一切光明的、令人心膽俱裂的混沌。
“啊——!”
這聲短促的驚呼,仿佛被無形巨手猛地扼住了喉嚨,又驟然撕裂開來。刹那間,人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躁動貓群,炸開一片尖銳刺耳的騷動。無數腦袋猛地擰轉,目光“唰”地聚攏,如同被施了魔法的探照燈,帶著驚懼與好奇,死死釘在林野身上,仿佛要將他活活釘穿。
人群如同退潮般,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驟然撥開,露出中間那道縫隙。一個保安隊長,麵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濃稠的墨汁,肌肉虯結,像一頭蓄勢待發的蠻牛,硬生生從人縫中擠了出來。他大步流星,每一步都踏得地麵微微發顫,徑直逼近林野。那眼神銳利如新出鞘的淬毒匕首,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威壓,飛快地在他身上劃過一道淩厲的弧線。然而,就在這迅疾的掃描中,他的目光猛地一頓,如同被強力磁石死死吸住的鐵屑,再也挪不開了——那聚焦點,正是林野鏡片上那一抹幽幽的綠光!
那是他父親秘密改造的防輻射眼鏡啟動時的征兆。那一點綠光,起初微弱,卻在保安隊長的注視下,如同蟄伏在深淵中的危險生物,驟然在瞳孔深處蘇醒。它不聲不響,卻散發著一種冰冷的、令人脊背竄起細密寒意的信號,仿佛在無聲地宣告著某種不為人知的秘密與危險。
林野感覺到周圍的空氣瞬間凝固,緊張得幾乎能擰出水來。但他沒有退縮,反而握緊了手機,目光牢牢鎖住展櫃裏那把1978年的老道尺。那把道尺的遊標,卡死在0.3的刻度上,像一個無法磨滅的恥辱印記,釘死在曆史的恥辱柱上。而與之對應的電子銘牌,毫無征兆地跳轉了,屏幕上開始瘋狂閃爍——那是已故工友張明遺落的鍵盤敲擊記錄,f5刷新鍵與deete鍵如同著了魔一樣交替閃爍,仿佛死者不甘的靈魂在作祟。
張明,那個最早發現數據貓膩,卻最終被“優化”掉的可憐人,他的身影瞬間在林野腦海中變得清晰起來。林野知道,這一切都是段長為了掩蓋血淋淋的真相而精心編織的謊言,而現在,他要親手撕開這個醜陋的蓋子。
保安隊長已經逼近到林野麵前,臉上掛著公事公辦的冷笑:“小子,你在幹什麽?這是破壞公共財物,擾亂公共秩序!”林野猛地抬起頭,直視著他,以及他身後那些或好奇、或茫然的眼睛,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卻異常清晰:“你們在展示虛假的安全!這些道尺背後,是多少工友用血汗和健康換來的沉默代價!”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展廳裏炸開,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
人群在短暫的騷動後,漸漸安靜下來。講解員臉色發白,努力想恢複鎮定,但她的聲音卻帶著掩飾不住的慌亂。林野敏銳地捕捉到這個時機,趁保安隊長分神的刹那,身體猛地一矮,假裝係鞋帶。他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展櫃底部摸索,然後精準地將一個微型錄音筆卡進了縫隙。錄音筆裏循環播放著張明當年深夜加班敲擊鍵盤的“嗒嗒”聲,那單調而執拗的噪音,在死寂的展廳裏顯得格外突兀、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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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直起身時,講解員正聲情並茂地講述著段長雪夜搶修的“感人故事”,語氣裏滿是崇拜。然而,那錄音筆發出的聲音卻像一個幽靈,與她的話語形成了一種荒誕不經的二重奏。遊客們的臉上開始浮現出疑惑、不解,他們在這兩種聲音的撕扯中,眼神逐漸變得迷茫,開始質疑眼前這個精心布置的場景。
段長不知從哪個角落閃現出來,他的臉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像是要噴出火來,他指著林野,聲音因激動而嘶啞:“你這是在破壞我們工區的形象!你有什麽證據在這裏胡鬧!”林野冷笑,再次打開手機投影,將一份份觸目驚心的原始測量數據,像雪片一樣鋪滿展櫃的玻璃。“證據?”他一字一頓,像在嘲笑,“這些數據會說話!你們的‘合規’,都是用謊言堆砌的!這些道尺,就是最好的物證!”
段長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被噎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保安隊長在一旁死死拉住林野的胳膊,試圖將他拖走。林野猛地甩開他,手臂上青筋暴起,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你們為了那可笑的‘合規’,榨幹了工友的健康,用數據造假來粉飾太平,這就是你們引以為傲的‘精準之道’嗎?”
展廳裏的氣氛瞬間被推向了沸點,遊客們紛紛掏出手機,閃光燈亮成一片,像黑夜裏的螢火蟲群。他們親眼見證著這個被精心掩蓋的真相,如同多米諾牌的第一張,轟然倒下。林野知道,他的行動隻是一個開始,前路還有更多的黑暗,需要他,以及像他一樣的人,去一點點照亮。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排道尺,這一次,它們不再冰冷,而是燃燒著憤怒與不屈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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