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耦合劑的量子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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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晨四點,是鋼鐵巨獸沉睡的時刻。大地仿佛凝固,隻有風掠過曠野,發出嗚咽般的聲音。對於林野來說,這卻是最清醒的時刻,因為軌底鏽蝕的檢測,往往要在這萬籟俱寂的時分進行。這不僅是為了避開白日裏列車的喧囂,更是因為,某些隱藏在金屬深處、關乎結構安全的秘密,似乎也隻有在夜深人靜時,才會悄然顯露。
    他蹲在兩根鋼軌的內側,像一名虔誠的祭司,麵對著那冰冷而沉默的祭壇。探傷儀的渦流探頭,像一隻敏感的觸手,輕輕抵著鋼軌底部那層發紅的鏽跡。鏽層比往常要厚,甚至有些地方已經結成了硬殼,像是鋼軌皮膚上潰爛的瘡痂。林野的手背上,沾著一些藍色的黏稠液體,那是新型量子耦合劑。這種奇特的物質,遠不止是傳統的聲波傳導介質,它被設計用來捕捉金屬內部最細微的應力波,並將其轉化為一種特殊的量子態信號——一種介於物質與信息之間的、脆弱而精妙的波動。
    他的手指穩定地操控著探頭,沿著鏽層的邊緣緩緩移動,每半厘米,全息投影屏就會刷新一次。然而,此刻屏幕上跳動的,並非預期的清晰波形,而是一串串混亂的字符和符號,像是被揉皺又展開的星圖,晦澀難懂。探頭每經過一處鏽蝕較重的區域,那些亂碼就變得更加密集,仿佛鏽跡本身在抗拒著被探測,在發出無聲的嘶吼。
    “叮——”
    一聲短促而尖銳的蜂鳴,像是一根針,刺破了夜的寂靜。林野猛地抬頭,目光投向探傷儀的主屏。屏幕的背景瞬間被一種奇異的景象填滿——密密麻麻的光點,如同星雲般在虛空中旋轉、彌散。每個光點都裹挾著一層淡紫色的、如同水波般蕩漾的波紋,那是典型的量子糾纏態的視覺化表現。它們不再是雜亂無章,而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秩序,仿佛遵循著某種超越人類理解的規則,在構建著一幅隱秘的圖景。
    更讓林野心頭一跳的是,這些光點的閃爍頻率,竟然與他工牌裏那個不起眼的審批記錄儀產生了某種同步。每三秒,所有光點就會集體閃爍一次,強度和節奏都分毫不差。這個頻率,他再熟悉不過——那是劉成每天三次,準時在工區主任辦公室裏,蓋下他那枚擁有生殺予奪之權的審批印章的節奏。
    “檢測到128位量子糾纏態加密數據流。”小零的聲音,這一次不再是平日裏的那種平淡無奇,而是帶著一種林野從未聽過的緊繃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愕。“密鑰生成速率:3次天,與劉成審批印章頻率嚴格匹配。”
    林野的手指懸在操作台上,冰冷的觸感讓他清醒了幾分。量子糾纏態加密,他在最新的學術期刊和內部技術研討會上都曾接觸過。理論上,這種加密方式的安全性極高,需要至少128個處於糾纏態的粒子同時發生坍縮,才能解密信息。而要破解它,即使是當前全球運算能力最強的超級計算機,也需要至少百萬年的時間——這是一個天文數字,足以讓任何試圖破解的人望而卻步。
    可現在,這些代表著加密數據的光點,正如同活物一般,沿著鋼軌鏽層的紋理蔓延。它們像無數條發光的蚯蚓,在鏽跡斑斑的表麵爬行。每爬過一道深淺不一的鏽痕,屏幕右側就會生成一串新的、更加複雜的密文。這些密文不是漢字,也不是英文,而是一長串由0和1組成的序列,每個比特都像是被賦予了生命,標注著“k78237鋼軌實時傷損”的字樣,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它們與鋼軌內部狀態的某種聯係。
    “試著解碼。”林野咬了咬牙,聲音有些幹澀。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要做這個徒勞的嚐試,或許隻是因為一種本能,一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執拗。他按下了探傷儀上一個隱藏較深的操作鍵。
    渦流探傷儀內部那個專門處理量子信號的處理器立刻開始轟鳴,發出一種低沉而密集的嗡嗡聲,像是無數蜜蜂在同時振翅。全息屏上的亂碼開始以一種緩慢而有序的方式重新排列、組合。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林野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滴落在手背上的耦合劑裏,暈開一片更深的藍色。
    終於,在某個瞬間,那些混亂的字符開始凝結、成形。它們不再是毫無意義的亂碼,而是逐漸排列成了可識別的字符——雖然不是他熟悉的中文或英文,但一種基於邏輯和數字的、他勉強能夠理解的語言。
    “第三段:”小零的聲音響起,這一次,它似乎也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深度11.7,裂紋擴展速率0.03小時,建議立即更換’。”
    林野的後頸猛地竄起一股涼意,如同有冰冷的蛇信舔過。三天前,他親手寫的探傷報告裏,這段鋼軌的傷損深度被謹慎地標為“8,正常監控”。當時,劉成拍著他的肩膀,用一種帶著安撫意味的語氣說:“老規矩,別太較真。有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家都好過。”現在看來,那些被他刻意壓下的“異常”,那些他自以為是的“經驗判斷”,根本不是測錯了,而是被這股突如其來的、來自量子層麵的加密數據流,悄無聲息地覆蓋了,替換了。他就像一個在沙灘上寫字的孩子,以為自己寫下了永恒,卻不知身後有巨浪,正將他的字跡抹去,換上另一幅完全不同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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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告!密鑰更新倒計時10秒。”小零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像防空警報一樣刺耳。
    林野猛地抬頭,隻見那些在鋼軌鏽層上蔓延的量子光點,顏色驟然從淡紫色變成了刺眼的亮白色,仿佛受到了某種指令的驚嚇。倒計時數字在屏幕一角飛速跳動:10、9、8、7……
    “劉成……”林野喃喃自語,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寒意。難道那些審批印章的動作,不僅僅是形式上的確認,更是在觸發某種量子密鑰的生成機製?
    當倒計時歸零的瞬間,屏幕右側最新生成的那組密文末尾,原本清晰的“建議更換”四個字,突然扭曲、變形,又化為了亂碼。幾乎在同時,林野腳下的鋼軌傳來一聲極其細微的、細若蚊蠅的“哢”聲,像是冰層在春天裏悄然開裂。
    他心頭一緊,抓起旁邊的紅外測溫儀,將探頭對準了那片剛剛發生密鑰更新的鏽層區域。測溫儀的屏幕上,溫度讀數正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飆升,從常溫迅速攀升到幾十攝氏度,甚至更高。鏽層下的溫度在急劇上升!
    “舊密鑰銷毀觸發了軌底微裂紋擴展……”林野的心沉了下去。這簡直像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舊的加密數據被新的取代,而取代的過程,竟然伴隨著能量的釋放,足以在鋼軌內部劃開新的、肉眼難以察覺的傷口。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數據篡改,而是帶有破壞性的、主動的攻擊。他們不僅在掩蓋真相,還在製造新的、更隱蔽的危機。<。”阿強的聲音從另一端的鋼軌上傳來,帶著明顯的震驚和不安,“探傷儀提示……破譯所需時間超過宇宙年齡。”
    “超過宇宙年齡?”林野的心徹底沉到了穀底。他想起上周在資料室整理舊檔案時,無意中翻到的一本厚厚的《量子密碼學導論》。那本書已經很舊了,書頁泛黃,邊角磨損。更讓他驚訝的是,在書頁的某一處,夾著一張同樣泛黃的便簽,上麵用褪色的墨水寫著一行字:“當鏽蝕深度超過1,量子糾纏態會與環境噪聲發生不可逆耦合,破譯難度呈指數爆炸。”
    此刻,屏幕上的倒計時已經變成了一個無限符號“∞”,代表這個任務將永遠無法完成。而在更下方的小字提示正在瘋狂滾動:“暴力破解啟動,剩餘內存:87……83……78……”
    “林工!”阿強的聲音突然帶著哭腔喊道,“內存占用飆到99了!探傷儀快死機了!”
    林野猛地撲向操作台,想要阻止這個注定失敗的嚐試。他的手指在冰冷的觸控板上飛舞,試圖強行關閉破解程序。就在這時,他眼睜睜看著全息屏突然炸開一片刺眼的雪花,像電視機失去信號時那樣混亂不堪。
    在雪花完全覆蓋屏幕之前,林野似乎看到了最後一串數據在消散前閃過。那不是關於鋼軌傷損的數據,而是一串數字和字母的組合,後麵跟著一個巨大的數字:“加班費……2023年q2……178人……3278.5元人……”
    那是他們整個工區被克扣的加班費記錄!每個月,那些因為所謂的“檢測誤差”、“設備損耗”而被劉成以各種名目扣留的加班費,此刻竟然以一種如此詭異的方式,出現在了這串即將消散的量子密文中。這些數字,如同被量子噪聲撕成碎片的真相,正在眼前一點點湮滅,就像那些被誤判為“正常”的鋼軌傷損,那些被掩蓋的、正在悄然滋長的危險。
    “啟動量子退火。”林野幾乎是吼出來的。他的聲音因為激動和疲憊而嘶啞。他扯開有些緊的工裝領口,額頭的汗水順著下巴砸在冰冷的觸控操作台上,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量子退火?”阿強愣了一下,“那不是……”
    “別問,執行!”林野打斷他。探傷儀的量子處理器發出一種不同於之前的、更加尖銳的蜂鳴聲。林野昨晚偷偷寫進係統的一個應急程序——原本是為了在極端環境下校準探傷參數用的——此刻卻成了他唯一的、孤注一擲的希望。他給這個程序起了個名字叫“量子退火”,靈感來源於材料科學中的一種熱處理工藝,通過將材料加熱到臨界溫度以上,然後緩慢冷卻,使其原子排列達到最低能量狀態,從而消除內部應力,獲得更優的性能。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而那些原本糾纏在一起、混亂閃爍的量子光點,也發生了奇妙的變化。它們不再是隨機的0和1,而是開始在鋼軌磁疇的翻轉中排列成某種規律。磁疇?林野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畫麵——劉成辦公室牆上那張巨大的世界地圖,上麵用紅筆圈出了從他們工區到終點站的一條長達2800公裏的鐵路線。他記得自己當時還好奇,這條線路的走向似乎與某些地質構造線有著奇特的吻合。而現在,他突然意識到,那些磁疇的排列方向,竟然與地圖上這條鐵路線的走向,有著驚人的相似性!
    “傳輸協議顯影完成。”小零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宣布。
    全息屏上,雪花幹擾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行整齊排列的代碼。這些代碼行很長,充滿了各種他看不懂的符號和縮寫。但最頂端的注釋行,卻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他混沌的思緒。    林野的手指重重地戳在屏幕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磁疇是量子隨機源?他們竟然利用了鋼軌材料本身的微觀磁性結構,將其翻轉狀態作為生成隨機密鑰的源頭!而每次劉成蓋章審批文件時,不僅僅是確認,更是在觸發某種機製,使得鋼軌上的特定磁疇發生翻轉,從而生成新的、與那份文件對應的128位密鑰。
    “所以,那些鏽蝕……”阿強湊過來看著屏幕上的注釋,聲音裏充滿了難以置信,“不是自然老化?是量子退相幹釋放的能量在腐蝕鋼軌?”
    林野沉默地點了點頭。量子糾纏態的維持需要極其苛刻的環境條件,一旦失去維持,就會發生“退相幹”,也就是糾纏關係的消失。這個過程會釋放微小的能量。如果這些量子點被設計成在密鑰更新時發生退相幹,那麽釋放的能量,恰好足以加速鋼軌鏽蝕的過程,製造出一種“自然老化”的假象,掩蓋真實的、被加密覆蓋的傷損數據。
    警報聲再次尖銳地響起,這一次,不是來自探傷儀,而是來自林野口袋裏的手機。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掏出手機,屏幕上是一條匿名的郵件通知,附件是一個壓縮文件,文件名是亂碼。
    “誰?”阿強緊張地問。
    林野深吸一口氣,點開了郵件。解壓文件後,裏麵隻有一個視頻文件。他點開播放,屏幕上出現了一段模糊的監控畫麵,看起來像是辦公室角落的攝像頭拍攝到的。畫麵中,劉成正站在工區主任辦公室的辦公桌前,他的手正伸向桌上的一個黑色印章盒——那是審批印章的盒子。然後,林野看到了更讓他震驚的一幕:劉成從口袋裏掏出一枚小巧的、刻著oega公司標誌的u盤,小心翼翼地插入印章盒底部的一個隱藏接口。而印章盒的暗格裏,在攝像頭的角度下,隱約露出半截銀色的、形狀奇特的裝置,那分明是一個微型量子中繼器!
    “劉成……他……”林野的聲音有些顫抖。原來,那枚印章盒不僅僅是存放印章的盒子,它還是一個量子密鑰生成和傳輸的終端!劉成每次蓋章,實際上是在與鋼軌上的量子點進行一次量子通信,更新密鑰,同時可能也在上傳加密後的數據。
    “林工,”小零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溫和,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像是同情的意味,“量子退火程序完成。我們在協議裏發現了傳輸終點——oega總部地下三層的量子服務器,坐標已同步到您的定位係統。”
    林野緩緩站起身,夜風吹動他敞開的工裝衣角,帶來田野裏青草和泥土的氣息。腳下的鋼軌在探傷儀的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像一條被篡改了記憶的鋼鐵巨龍,悄無聲息地延伸向遠方。他摸出手機,屏幕上還停留在那個匿名郵件的視頻畫麵。他調轉手機鏡頭,對準了探傷儀屏幕上那些正在量子退火過程中逐漸變得清晰、卻又開始消散的量子光點,按下了拍攝鍵。
    照片定格的瞬間,那些即將熄滅的光點,以一種奇異的排列,勾勒出了一個模糊的輪廓。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那輪廓,竟然與劉成辦公室裏那枚審批印章的形狀驚人地相似!而在輪廓中央,那些即將徹底消失的光點,似乎用鏽跡般的顏色,寫下了幾個小字,雖然模糊,但依稀可辨:
    “鋼軌記得一切。”
    林野看著照片,又看了看手機定位係統裏那個來自小零同步的坐標——oega總部,地下三層。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麵對的將不再僅僅是工區內部的腐敗,而是可能牽扯到一個更深、更廣的陰謀。但他也清楚,自己手中已經握住了關鍵的證據,那些被量子密碼隱藏的真相,那些被篡改的數據,那些被掩蓋的危險,都將以一種不可逆轉的方式,被重新“顯影”。
    “走。”林野對阿強說,聲音裏重新燃起了力量,“去取備份硬盤。今晚,我們要讓這些被加密的真相,見見光。”他邁開腳步,踏上了那條布滿鏽跡的鋼軌,每一步都堅定而沉穩。夜色依舊深沉,但他的眼前,似乎已經有了一絲黎明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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