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暗巷中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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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南郊,曙光如同遲暮的老人,掙紮著穿透厚重鉛灰色的雲層,將一層病態的、灰白的光塗抹在巨大農產品批發市場這片沸騰的泥沼之上。這裏,是城市蘇醒後第一個爆發的潰瘍,是光鮮表皮下的腐爛內髒。震耳欲聾的引擎嘶吼聲撕裂空氣,滿載著沾滿泥漿的蔬菜瓜果的重型卡車,如同患了肺癆的巨獸,不斷噴吐著腥臭的黑煙。卸貨區的鐵皮擋板被粗暴地砸得哐哐作響,聲音刺耳欲聾。數不清的電動三輪車,如同被激怒的金屬甲蟲,在摩肩接踵的人群和堆積如山、散發著腐敗氣味的麻袋、泡沫箱縫隙中瘋狂穿梭,尖銳的喇叭聲此起彼伏,毫無節奏地撞擊著脆弱的耳膜。小販聲嘶力竭的叫賣、買賣雙方激烈的討價還價、搬運工沉悶的號子、待宰家禽絕望的驚叫……無數聲音混雜、發酵,最終形成一股滾燙的、裹挾著濃烈泥土腥氣、腐爛菜葉酸臭和牲畜糞便惡臭的滔天聲浪,蠻橫地將每一個踏入其中的人瞬間吞沒、撕扯、同化。
林野將頭上那頂破舊毛線帽的帽簷用力壓到眉骨,半張臉深埋進豎起的工裝衣領製造的陰影裏,整個人如同一滴不慎滴入墨汁的油汙,竭力想要在這片混亂的洪流中保持一絲微不足道的疏離。他佝僂著背,模仿著周圍那些被生活壓彎了腰的零工的神態——眼神渾濁麻木,步履拖遝疲憊,在攤位間狹窄、油汙遍布的通道裏緩慢地挪動。背上那個帆布工具包緊貼著脊梁,內裏那個沉重的鉛盒,其散發出的、令人心悸的“嗡鳴”似乎暫時被市場的喧囂巨浪壓製下去,但那持續傳遞而來的、如同活物心跳般的灼熱感,以及那份沉甸甸的、仿佛來自異域的、充滿不祥的實質重量,依舊清晰無比,如同背負著一塊來自地獄深淵、躁動不安的礦石。
他需要補充一點能量,維持這具疲憊軀殼的運轉。在一個售賣廉價袋裝麵包和瓶裝水的油膩攤位前,他停下腳步,用刻意模仿的、帶著濃重外地口音的方言含糊地說了幾個詞,掏出幾張皺巴巴、沾著汙漬的零錢。就在他接過那瓶冰冷的礦泉水和幹硬麵包,準備轉身匯入人流的刹那——如同被毒蛇冰冷的信子舔舐過脊背——他眼角的餘光如同最精密的雷達,瞬間捕捉到!
在市場入口處那條相對清靜的巷口陰影裏,一個穿著深色夾克、帽簷壓得極低的鴨舌帽身影,正看似隨意地斜靠在斑駁的牆邊,指間夾著一點猩紅的煙頭。然而,那看似散漫的姿態下,一雙眼睛卻銳利如鷹隼的探針,穿透喧囂的人潮,精準地、一遍遍地掃描著洶湧的人流!
鴨舌帽!雖然外套顏色不同,但那身形輪廓,那如同獵豹般蓄勢待發的警惕姿態,與昨天在小區巷道裏如影隨形、步步緊逼的那個司機,如出一轍!他們竟然追到了這裏?是偶然的巧合,還是……對方早已洞悉了他的每一步棋,預判了他可能選擇的路線?
心髒如同被一隻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猛地沉墜下去。一股寒氣瞬間從尾椎骨竄上頭頂。林野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仿佛什麽都沒看見。他低下頭,機械地咬了一口幹硬得硌牙的麵包,麵包屑掉落在沾滿汙泥的鞋麵上。同時,他腳步巧妙地一錯,身體如同泥鰍般滑入一群正推著滿載泡沫箱、吆喝前行的搬運工中間。借著他們龐大身軀和如山貨物的天然遮擋,他迅速而無聲地向市場的更深處移動——那裏是這片混亂之地的“內髒”區域,是由低矮破敗的棚戶、違章搭建的鐵皮屋和蛛網般的小巷構成的、更加黑暗複雜的迷宮。
這裏,是混亂的核中之核。通道更加狹窄、扭曲,頭頂是胡亂拉扯、如同垂死蜘蛛網般的電線和被油汙熏得發黑發亮的塑料布頂棚。地麵是經年累月被汙水、爛菜葉、禽畜排泄物浸泡發酵形成的、散發著刺鼻惡臭的黑泥,黏膩濕滑,每一步都像踩在腐爛的內髒上。攤位更加雜亂無章,堆積著廢棄的泡沫箱、腐爛發臭的菜葉、宰殺禽畜後遺留的羽毛、內髒汙穢,蒼蠅嗡嗡亂飛。人流也更加複雜詭異,充斥著被生活榨幹了希望的疲憊麵孔和時刻警惕、充滿算計的眼神。
林野像一條感知到致命威脅的泥鰍,驟然加速滑入這片惡臭的泥沼。他不再刻意佝僂偽裝,腳步變得異常輕捷而精準,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在生死邊緣磨礪出的敏銳。他利用每一個狹窄的轉角、每一堆散發著異味的垃圾、每一個突然從岔路出現又迅速消失的模糊人影作為短暫的掩體。他不再回頭確認,而是將全部心神投入到對環境的瞬間記憶和直覺判斷中,在狹窄、油膩、散發著惡臭的巷道裏急速穿行,如同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死亡之舞。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冰冷、帶著血腥味的殺意如同附骨之蛆,緊緊咬在身後不足二十米的地方!對方也明顯加快了追蹤節奏!濕滑地麵上的腳步聲變得急促而清晰,每一步都帶著一種冷酷的、訓練有素的節奏感,敲打著林野緊繃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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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關乎生死的無聲追逐,在肮髒與喧囂的迷宮最深處,悍然上演。
林野猛地一個急轉彎,衝進一條兩側堆滿散發著濃烈禽糞惡臭的空雞籠的窄巷。濃烈的氣味幾乎令人窒息嘔吐。他毫不猶豫地側身,硬生生從雞籠之間狹窄的縫隙裏擠了過去,尖銳的鐵絲劃破了工裝,在手臂上留下淺淺的血痕,沾了一身汙穢也毫不在意。身後的腳步聲幾乎同步追至窄巷口!
就在對方即將擠入縫隙的刹那,林野眼疾手快,抓起腳邊一個歪倒的、沾滿雞糞的破籮筐,看也不看,憑著感覺猛地向後一拋!
“哐當!”一聲悶響!
緊接著是一聲壓抑的、充滿暴怒的咒罵!
籮筐準確地撞在追進來的身影上,為他爭取了寶貴的兩三秒喘息之機!
他沒有絲毫停留,如同離弦之箭衝出窄巷。眼前豁然開朗——但並非生路,而是市場邊緣一道鏽跡斑斑、足有兩米多高的鐵絲網圍牆!圍牆頂部,猙獰的倒刺鐵絲在灰白天光下閃著寒光。然而,在靠近角落的陰影裏,由於年久失修和人為的破壞,鐵絲網被撕開了一個邊緣尖銳、勉強可供一人鑽過的破口。破口下方,胡亂堆砌著一些廢棄的輪胎和雜物。
第三條路線!泄洪渠的入口,就在這堵象征隔絕的高牆之外,在那片荒草叢生、死寂廢棄的鐵路路基旁!
生路,就在一牆之隔!
但身後,那被激怒的、帶著凶狠殺意的腳步聲,如同索命的鼓點,再次急速逼近!
生死一線!林野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寒光。沒有絲毫猶豫,他爆發出全身的力量,衝向那個象征著希望的破口!他手腳並用,踩著那些搖搖欲墜、散發著橡膠腐敗氣味的輪胎堆,身體猛地向上竄起,雙手死死抓住冰冷、粗糙、帶著鐵鏽和毛刺的鐵絲網邊緣,指腹瞬間被劃破,鮮血混著汙泥滲出,帶來鑽心的火辣痛感。他顧不上這些,腰部發力,雙腳蹬踏著鐵絲網,奮力將身體向上送,試圖翻越這道最後的屏障。
就在他上半身剛探出破口,冰冷的晨風灌入領口,準備發力將腿跨過去的電光石火之間!
嗡——!!!!
背上的工具包裏,那個沉重的鉛盒仿佛被這劇烈的動作所徹底激怒,或者感應到了牆外某種未知的牽引,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狂暴的震動!那一直低沉縈繞的嗡鳴,在萬分之一秒內驟然拔高、扭曲,轉化為一種尖銳刺耳到無法形容的嘶鳴!仿佛有千萬片薄如蟬翼的金屬片在超高速下瘋狂摩擦、刮擦!這聲音並非通過耳膜,而是如同億萬根冰冷淬毒的鋼針,無視一切物理阻隔,狠狠紮進林野的腦髓最深處!
劇烈的眩暈如同被重錘猛擊後腦!撕裂般的頭痛瞬間攫住了他所有的感官!攀爬的動作瞬間僵死,全身的力氣仿佛被這無形的尖嘯瞬間抽空!
“呃——!”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悶哼從喉嚨深處擠出。
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亂冒!身體徹底失去平衡,不受控製地向後栽倒!
噗通!!!
沉重的身體帶著絕望的加速度,重重地摔落在圍牆外側!下方並非預想中堅實的土地,而是半米多深、散發著濃烈腐臭氣息的墨黑色汙水!冰冷的、粘稠的汙水瞬間沒過了他的膝蓋,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窒息的惡臭將他整個人吞噬。泥漿四濺,糊了他一臉一身,腥臭的汙水嗆入口鼻。
眩暈感如同洶湧的黑色潮水,還在持續猛烈地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堤壩。鉛盒在汙濁的水中依舊瘋狂地震動、嘶鳴,那尖利的聲音在他封閉的顱腔內反複回蕩、疊加,幾乎要將他的頭顱撐爆。他強忍著翻江倒海的嘔吐欲望和刺骨錐心的寒冷,憑借著求生本能,掙紮著在粘稠如膠的淤泥中搖搖晃晃地站直身體。汙水冰冷刺骨,帶著腐爛有機物特有的滑膩感,緊緊包裹著他的下半身,像無數條冰冷滑膩的毒蛇纏繞。他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汙泥和汙水,勉強睜開刺痛的眼睛,回頭望去。
鐵絲網破口處,那個戴著鴨舌帽的身影已經如同鬼魅般出現,正居高臨下地、冷冷地俯視著汙水坑中的他。對方顯然沒料到牆外等待他的是這樣一個“驚喜”,眼神中飛快地掠過一絲錯愕和難以掩飾的嫌惡,但隨即,這絲情緒就被更加冰冷、更加純粹的殺意所取代。對方沒有絲毫猶豫,雙手抓住鐵絲網,開始敏捷地向下攀爬。
不能讓他下來!一旦落入這狹窄的汙水坑,近身搏殺,自己狀態奇差,凶多吉少!
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爆發,瞬間壓倒了眩暈、寒冷和那該死的、撕裂靈魂的嘶鳴!林野猛地轉身,顧不上汙水裏隱藏的尖銳碎石和雜物,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記憶中泄洪渠入口的方向,在及膝的、冰冷粘稠的汙水中開始了絕望的跋涉!每一步都異常艱難,冰冷的汙水瘋狂地帶走本就不多的體溫,淤泥如同無數雙貪婪的手,死死吸住沉重的靴子,每一步的抬起都需要耗費全身的力氣,如同在凝固的水泥中拔腿。那尖銳的嘶鳴依舊在腦中瘋狂肆虐,鉛盒的狂暴震動通過背包和脊柱傳遞到全身,讓他頭暈目眩,天旋地轉,隨時可能再次栽倒。他隻能依靠肋間那道燙傷疤傳來的、如同燒紅烙鐵灼燙般的尖銳刺痛,以及掌心傷口在汙水浸泡下產生的、火辣辣的、如同被無數螞蟻啃噬的痛楚,來強行刺激神經,維持住最後一絲搖搖欲墜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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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傳來“噗通”一聲更大的重物落水聲,緊接著是一聲壓抑的、充滿暴戾的怒罵。追兵,也下來了!
林野的心髒幾乎跳出胸腔。他不敢回頭,甚至不敢有絲毫停頓,咬緊牙關,牙齦幾乎滲出血來,拚命地、踉蹌地向前挪動。荒草淹沒了本就模糊的小徑,渾濁的汙水掩蓋了腳下的一切坑窪和陷阱。他隻能憑借著對地圖的深刻記憶和一絲在絕境中磨礪出的、近乎野獸般的模糊方向感,在汙濁的黑暗和令人作嘔的惡臭中,深一腳淺一腳地摸索前進。冰冷的汙水如同無數條滑膩的水蛇,死死纏繞著他的雙腿,帶著惡意的力量,試圖將他拖入更深、更致命的泥沼。每一次抬腿都伴隨著巨大的、仿佛要撕裂肌肉的阻力,每一次落腳都可能踩到尖銳的石塊或不知名的硬物,帶來鑽心的疼痛。鉛盒的嘶鳴如同附骨的魔咒,持續不斷地消耗著他僅存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體力與意誌。
時間,在這絕望的泥濘跋涉中徹底失去了意義。是五分鍾?十分鍾?還是漫長如一個世紀?林野隻感覺到身體越來越冷,刺骨的寒意從四肢末端向心髒蔓延,肌肉變得越來越僵硬、麻木,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拉扯著灼痛的肺部,帶著胸腔深處鐵鏽般的血腥味。身後的涉水聲似乎時近時遠,在惡臭的汙水和嘶鳴的幹擾下難以分辨,但他不敢停下哪怕一秒鍾,不敢回頭確認那索命之鬼的距離。
就在他感覺自己快要被這無邊的寒冷、深入骨髓的疲憊和那永無止境的、撕裂靈魂的嘶鳴徹底拖垮、吞噬,意識即將沉入永恒的黑暗深淵時——
他的腳尖,在向前探索的汙水淤泥之下,突然觸碰到了一堵冰冷、堅硬的、帶有明顯弧度的實體!
不是鬆軟的泥土!不是散亂的石塊!
林野瀕臨熄滅的精神之火猛地一跳!一股微弱卻真實的力量從身體深處湧出。他強撐著幾乎散架的身體,俯下身,雙手不顧一切地插入冰冷刺骨、粘稠惡臭的汙水中,急切地摸索著。
是管道!巨大的、圓筒狀的水泥管道!表麵濕滑冰冷,覆蓋著一層滑膩厚實的苔蘚,觸手生涼。
泄洪渠!終於找到了!
一股狂喜混合著冰冷的希望瞬間湧上心頭!他沿著粗糙冰冷的管道內壁,向前奮力摸索了幾步,指尖猛地觸到了一個堅硬的、垂直的、帶著顆粒狀鏽蝕感的金屬物體——冰冷的、鏽跡斑斑的鐵梯!梯子深深地嵌入管道內壁,向上延伸,隱沒在上方深邃、未知的黑暗之中。
生路!冰冷的、充滿未知的、但卻是此刻唯一可能的生路!
林野用盡身體裏最後殘存的一絲力氣,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那冰冷濕滑的鐵梯橫杆。他手腳並用地向上攀爬,動作笨拙而艱難。冰冷的汙水順著他的褲腿、衣角嘩嘩流下,在鐵梯上留下汙濁的水痕。鐵梯濕滑異常,覆蓋著厚厚的鐵鏽,每一級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呻吟,仿佛隨時會斷裂。他爬得很慢,很小心,每一次向上的移動都牽動著全身酸痛的肌肉和緊繃到極限的神經。每一次手臂的抬起,每一次腿部的蹬踏,都伴隨著肌肉撕裂般的痛楚和肺部灼燒般的喘息。
下方,那令人心悸的、清晰的涉水聲,正由遠及近,越來越響!追兵也找到了入口,正快速逼近!
快!再快一點!求生的欲望如同烈火般燃燒!
他拚命向上攀爬,不顧一切!汗水、泥水和汙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視線。終於,他的頭頂觸碰到了阻礙——一塊厚重的、冰冷堅硬的圓形鑄鐵窨井蓋。井蓋的邊緣被經年的汙泥和雨水中的礦物質死死封住,嚴絲合縫。
他咬緊牙關,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低沉的嘶吼。他將肩膀死死抵住那冰冷沉重的井蓋,雙腳在濕滑的鐵梯上尋找著最穩固的支點,調動起全身每一絲肌肉纖維、榨取著骨髓裏最後一點力量,向上猛頂!
嘎吱……嘎吱吱……
沉重的井蓋邊緣與井口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頑固地抵抗著。肋間的燙傷疤傳來一陣陣撕裂般的劇痛,仿佛傷口再次崩開,這劇痛如同強效的興奮劑,點燃了他體內殘存的、最後的潛能!
“給——我——開——!!!”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咆哮從胸腔深處迸發出來!
哢!嘎吱——!
沉重的井蓋終於被頂開了一條縫隙!一股截然不同的、帶著濃鬱苦澀藥香和淡淡陳腐木頭氣息的、幹燥而清涼的空氣,瞬間湧入這汙濁窒息的下水道!這股氣息如同沙漠中突降的甘霖,讓他即將枯竭的精神猛地一振!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用盡最後殘存的所有力氣,身體猛地向上一竄,肩膀爆發出最後的力量,狠狠地將井蓋向旁邊一推!
嘩啦——!
刺眼的天光(盡管隻是相對灰暗的晨光)瞬間湧入狹窄的井口,如同灼熱的探照燈,讓他下意識地緊閉雙眼,淚水瞬間湧出。他顧不上這些,手腳並用地從狹窄、濕滑的井口奮力向外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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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
他狼狽不堪地摔倒在冰冷、堅實、幹燥的地麵上!渾身濕透,沾滿黑綠色的汙泥和惡臭的汙水,像一具剛從地獄沼澤裏爬出來的屍體。他劇烈地、貪婪地喘息著,肺部如同破舊的風箱,發出嘶啞的抽吸聲,拚命汲取著這帶著濃鬱藥香的、救命的空氣。視線一片模糊,隻有大片大片的光斑在晃動。
漸漸地,視線開始聚焦。
眼前是一個光線昏暗、古舊得仿佛時間在此停滯的小小天井。青石板鋪就的地麵,縫隙裏頑強地生長著點點青苔。四周是高高的、斑駁脫落的灰磚圍牆,牆頭爬著幾株枯黃的藤蔓。空氣中彌漫著濃鬱得化不開的、混合了無數種草木根莖氣息的苦澀藥味,沉澱著歲月的滄桑。正對著他的,是一扇厚重的、顏色深沉得近乎黑色的木門,門板上的漆皮早已剝落殆盡,露出木質原始的紋理。門楣上方,掛著一塊老舊的、字跡模糊的木質匾額,依稀能辨認出“xx堂”的字樣。門內,光線更加幽暗,隻能隱約看到一排排高高的、布滿無數小抽屜的深色藥櫃輪廓,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陰影裏。
這裏……就是那個地圖上沒有標注的坐標點?父親留下的唯一線索指向的終點?竟然……是一家中藥鋪的後院?
林野掙紮著想要撐起身體,但極度的虛脫感和刺骨的寒冷讓他的四肢如同灌了鉛,根本不聽使喚。每一次嚐試都帶來肌肉劇烈的抽搐和撕裂般的疼痛。
就在這時——
咯吱……
那扇厚重的、仿佛塵封了百年的木門,發出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歎息般的摩擦聲,無聲地向內滑開了一道狹窄的縫隙。
一個穿著深灰色對襟布褂、身形瘦削如竹、頭發花白稀疏的老者,如同一個從古畫中走出的幽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後的陰影裏。他鼻梁上架著一副老式的、鏡片渾厚的圓框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卻銳利得如同淬火的鋼針,瞬間穿透昏暗的光線,精準地、冰冷地鎖定了地上如同爛泥般癱倒的林野。那目光冰冷、審視、不帶一絲人類的溫度,仿佛在打量一件剛剛從古墓裏挖出來的、沾滿了千年汙穢的陪葬品。
老者臉上的皺紋深刻如同刀刻斧鑿,每一道都寫滿了滄桑與冷漠。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沒有絲毫弧度。他微微抬了抬鬆弛的眼皮,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過林野背上那個沾滿汙泥、顯得異常沉重的帆布工具包,停留了一瞬。然後,他那沙啞、低沉、如同砂紙摩擦枯木般的聲音,在寂靜得落針可聞的小院裏響起,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鵝卵石,重重砸在青石板上
“你遲了七分鍾。”
他頓了頓,那鷹隼般銳利冰冷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林野的身體,投向那剛剛被推開、此刻正散發著汙濁惡臭的窨井口,聲音陡然變得更加寒冷,如同西伯利亞的凍風
“尾巴甩幹淨了?”
話音未落!
嗚——哧——!!!!
小院外,那條狹窄、僻靜、仿佛與世隔絕的青石巷子口,傳來一聲極其刺耳、粗暴到極致的輪胎摩擦地麵的急刹車聲!聲音尖銳得仿佛要撕裂人的耳膜!
緊接著,是“砰!砰!”兩聲車門被用盡全力、粗暴甩上的沉重悶響!如同喪鍾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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